“还能有谁?”裴清芜嘲讽地笑了笑,这未尽之言裴榆舟倒是听懂了。他点着案几的手指微微一顿,低声说道:“下手重吗?”
裴清芜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声音淡漠,像是从远处慢慢浸入画卷中来,隔着一层淡淡的屏风,传入裴榆舟的耳朵:“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只是警示罢了。我还有事,便不叨扰陛下了,取消婚约一事不日我就会处理好。”
裴榆舟叹了口气,欲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得静静地看着裴清芜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像是素白画卷里那笔惊心动魄的朱砂,怪不得能一直印在那人心里,愈是得不到,愈是思之如狂。
估摸过了一刻钟,余泉在殿门外通报,裴榆舟听到后放下笔,静待那人进殿。
那蟒栩栩如生,随着行进中而微动,似活了般,张牙舞爪,气度逼人。腰间缚朱红白玉宽边腰带,又衬得胸前凶蟒亮丽不已。着暗玉墨蒲文狐皮大氅,为那白玉丰俊的脸庞平添几分桀骜。
待宋埃漫不经心地走到下首专座坐好,裴榆舟恭恭敬敬地行师礼,唤了一声:“老师。”宋埃端起余泉跟在身后送上的热茶,刮着茶沫,缓缓开口:“臣听余泉说方才公主来过了?”“是,阿姐不久前来找朕,想取消婚约。”裴榆舟的声音沉了下去,心里倒是一番叹息不提。
闻言,宋埃不慌不忙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他眼角愉悦地扬起,昳丽动人,像是罂粟花心放出的钩子,丝丝缕缕,伺机而动,誓不罢休。
未几,低低的声音在喉中滑了个圈,缓缓流出:“她不该走这一步,她是在拿她的一辈子在赌。”裴榆舟没有应答,只是盯着窗外掠过飞檐的鸟儿,心里突然冒出一句合景的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久久,他张口,是说不出的酸涩:“待时局稳定,朕想让阿姐自由快乐地过下半辈子,而不是待在这吃人的朝堂,尔虞我诈,步步惊心。”
宋埃微眯着眼,面色在渐起的水汽中模糊不清,唯那双眸子,沉得像死去的湖面,再也泛不起波澜。倏地,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皙的手拢了拢大氅,起身行礼告退。
到了殿门前,余泉不敢多言,轻手轻脚为宋埃打了帘子,宋埃却突然停了下来,任由冷风在这风口处割着他的脸,他的心。
“我大概看不到那一天了。她无忧无虑的后半生,也不应该有宋埃。”
言罢,他矮身出门,再未回头。
发狂的风吹散他的话,揉碎了,星星点点地洒在透白洁净的雪地上、升着淡烟的香炉上、不经意颤动的手指上。
是秘密,是隐瞒,是不能被挣破的玻璃罩,在这深红的宫墙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