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都府不比东都汴安,此处乃是曲陵与京辎两江交汇之地,水系发达,素来漕运极为繁盛,侈丽闳衍。
为此,这沥都府也仿照东都,由吏部特许,特设司天监,观测天象,卜算风雨,以祈求漕运通顺,雨顺风调。
只不过嘛,沥都府并非京城,这司天监监丞一职,既不是京官也不是朝官,乃是一介选人,不过好在算是朝廷命官,吃的是朝廷俸禄,远离朝堂是非,生活还是很滋润滴。
这一日,监丞齐阳还是像往常一样,身着灰色补服,左手提了一架古朴的浑天仪,右手捧着一张皋图,笑呵呵的登上了沥都府城南的观水楼。
观水楼坐镇沥都府城南的晋义坊,面阔五楹,进深数丈,高约百丈。
晋义坊抵近沥都府城南的灵素门,在楼顶向南俯望,便能将整个曲陵京辎二江尽收眼底,向北又能俯瞰整个沥都府。
不过好在这观水楼为司天监所司,是官家营造,不然,就算此处不是东都,私下造这么一座高楼,也指不定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
齐阳在楼顶靠近栏杆处架起一张简案,将手头上的皋图仔细搁好,又摆弄了一下浑天仪,其上张贴了八品神应法“扫晴”,阑干处并无遮掩,此时天下了雨,浑天仪隐隐运转,周遭五尺之内,雨不浸染。
他向楼下方向望去,沥都府果然是四海云集之所,人稠罗密,虽有细雨微风,但是坊间街陌手持各种油纸伞的行人仍然是逾千越万。
贵胄人家,有的抬轿,有的坐了马车,还有的行人,往衣袖上贴了一道由城隍庙求来的八品神应法“莫湿衣”,类似“扫晴”,不用油伞遮蔽,也无惧风雨,只不过后者有官家贴补,前者一道所求的香火钱,够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粮米钱了。
齐阳又向下俯瞰灵素门。
纸伞蹿动的人流间,有一辆通体黴黑的秉烛司马车入了城,边箱还跟着几位缉妖吏装扮的官吏,有人扛着“神而咤之”的大纛,一眼看来,车中人怕是地位不凡。
这辆秉烛司的马车入城不久,神雀宫的马车跟随其后,也自灵素门进了城。神雀宫马车阳刻神雀縠纹,哪怕是在络绎不绝的客流中,也十分好分辨。
齐阳皱眉,虽说才过去小半天功夫,可是在城中已经隐隐传开了一些事迹。
他听闻,沥都府李氏一族的某位子弟,在于今晨遭了刺杀,在城墙上被巡夜的秉烛司缉妖吏发现,后来悄无声息的送回了李府。
沥都府的上流圈子里,人人都敬畏李家,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因果,又谁敢去杀李氏子弟,招惹李家?
起初,齐阳只当这是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浮词曲说,权当一桩笑谈,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眼下,齐阳觉得这传闻又不似空穴来风了。
当然,世家大族的那些事与他这小小的监丞并无什么干系,他只是一个凡人,并未种道修习,人生不过百年岁月,日子过得去,那就行了。
齐阳又寻思了一会儿,便自觉无趣,一笑了之后,便正式端坐在楼台那张简案面前,手中握笔,在皋图上准备记录。
前不久州府士曹送来书信,约莫七日后,南肇岁供上京的船舸将要经由沥都府北上,这些日子他要忙活了些,要忙着记录每日的天象变化与风水庸行。
齐阳的目光穿透沥都府空中稀薄的雨雾,远远望向雄踞城北的承德行宫。承德行宫碧瓦朱檐,丹楹刻桷,渊蜎蠖伏、鸟革翚飞,沥都府隐晦天色下,尽显魁闳之色。
沥都府北迎曲陵、京辎两江,又被群山环抱,气色宜人,前朝年间皇帝便在城中修建承德行宫,每逢年岁严夏之节,都会来此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