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三河域中,倒悬的深海崖壁上堪堪挂着一艘船。深海崖壁下是不知底的海渊,崖壁上下两方的海水颜色差距分明。
奇特的是,这船干净完整,一看便是经常维护保养的。船上大大小小的器物设置与今早众修士乘着出发的一模一样,连纹路都没变。
海域中不见声响,那沉船被一层无色的薄膜袭盖着。薄膜外的海土中潜藏着人骨,或碎或散,堆成一滩。
人骨中不缺主人生前的物品,磨蚀得不辨本貌。
人骨滩中央置着鲛人石雕,石雕雌雄一体,张开歌喉似是正在呻唱。鲛人石雕的喉咙内部刻有咒文,形似浮蝣。
此石雕头身已裂,胳膊有陨,却能够一眼拼凑出本貌。鲛尾的鱼鳞更是片片清楚,磷片中漫延着或浅或金的光辉,衬得鳞片熠熠生辉。
沉船中,有具白骨正弓着身子抖动,骨骼发出脆响。白骨强撑着身子,手中紧紧攥着把剑。
此剑精琢细刻,剑柄润泽似美玉。
商行辞只觉周身痛楚,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身骨骼增长发出的“咔嚓”声。
他双唇紧闭,口腔中血腥味弥漫,尚且还能够忍耐。他低低地伏着身子,岂图通过鼻中一呼一吸间减轻些疼痛。
没有灵力的滋养调润,加之阴毒发作,恢复原本身形这一程便遭受得厉害。
更加要命的是脑海内的记忆翻江倒海,便是连识海也安生不了了。
——“杂种,为什么偏偏你还活着?!偏偏你这样的好运?!我的儿却……呜呜呜,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
一位妇人哭着咒骂,一旁的村民连忙安慰着。村子里遭了妖兽,妖兽杀死了她孩儿。幸好商行辞跑得快,逃过了一截,但妇人的孩子便没这般好运了。
恰好妇人的孩子与商行辞一般大,一见他,便不可阻挡地想到自家孩儿。
反正他自小便爹不疼,娘不爱的。时常受到同村孩子的欺负,此刻帮腔妇人的不少,无人替他主持公道。
妇人索性便将丧子之痛一鼓脑发泄到他身上。
“我……”年仅五岁的商行辞张了张口,脖子上又疼起来了,胸囗似被人挤压住。
“……对不起。”五岁的商行辞道。
但也算得上好了,起码有人拉开了妇人宽慰着。否则,商行辞身上可就不止脖子上几道抓痕那么简单了。
——“不错,还活着,是个试药的好苗子。”骗子师父说道。
忽地,有了道甘冽如清泉的女声驱散了神海中丝丝阴霾。
——“此一生,弟子宁肯只要师尊。”
商行辞有片刻恍惚,“啪”地一声柜上的铜镜摔下。
铜镜摔了个四分五裂,伴着它,商行辞力竭,倒在了船房内地面上。
好生狠狈……
倒地一刹那,商行辞辨清了,铜镜中映出他一具白骨的模样。
——“我把我的剑给你。无论如何,一个合格的剑修是绝对不会丢下她的剑的。”
商行辞垂下眼睫,手指上的血迹是因为皮肉增生的速度趁不上骨骼增长的速度,骨头刺破皮肉时流下的。
“哈哈……哈……”
笑声似是自嘲似是得意,轻得如同海妖的低吟。
商行辞想,说到底他同他那个骗子师父没有什么区别,本质上都是一路货色。[人渣]两个字概括足矣。
便是他过去再怎么凄苦,与凌熙时皆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他受欺辱,受无妄之灾的时候,别人连亲生父母都还没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