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马开步时，身后传来哭喊，“马奴，马奴，我要马奴。”这是高瑀儿常用的哭腔，这次哭得有点像真哭。

马奴只当没听见，头也没回，径直催马离开。

祖师庙主殿里供奉的是祖师。祖师究竟是哪位大神，庙里道士从不说，本地民众也一直讳莫如深。偶尔外地香客来了，无论你是问庙里的道士还是问上香的信士，都会回给你一个白眼，问急了，回一句“祖师庙供的就是祖师啊！”

左右偏殿里供奉的，倒是清楚。左边为王母，右边为土地。进了庙门，无论男女，一律三神都敬。

三殿，再加上后面小院两侧厢房式的十几间偏殿，就构成了祖师庙的第一功德区——祖师殿，当然这是作为庙的主体部分。

第二进院子又有两侧厢房，共计十来间，这里却是祖师庙开设的武馆。无论是不是信士，无论年纪大小，只要想学，又出得起学资，皆可入庙习武。这是祖师庙的第二个功德区——习武殿。

离这两进院子不远，隔着一个小树林子，另有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有大几间厢房式样的房舍，这里是祖师庙开设的启蒙学堂。无论是哪家子女，愿意识字启蒙的，来者不拒，且勿需交学费。如要搭伙就餐和住宿就寝，倒是需要出斋饭钱和借宿费。这是祖师庙的第三个功德区——习文殿。

许是因为有着这么多功德区，祖师庙一直称庙，而没有改称“观”！外地人来，初始都觉奇怪，当看到习文、习武的功德区后，就欣然接受，不再为名称纠结。

马奴对万道长一直亲自带他观看祖师庙的内设殿堂，并耐心讲解其中的一些缘由，虽心存几分好奇，但又有些不屑和好笑。

祖师庙他之前是进来过的，并且不止一次。他和小二子轮流照看马匹，轮流进庙观看，看后还会相互交换看法，偷偷讨论所见所想，早对祖师庙的格局烂熟于心。

一路看过来，心里总是回忆着和小二子在一起的快活时光，脸上隐隐有了笑意。

小二子的主家公子几年前来此是为了习文，后来改为了习武。因为公子天资聪颖，已经开始拜师作文，早就超出了识字启蒙的层级。

高瑀儿来此是为了识字启蒙，听说不久也要开始文、武双修武，但这与马奴无关了。

马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万道长的讲解，一边魂游在外，想着自己的心思。

“你就住这里吧！”万道长指着一个很小的房间，对马奴道：“按说是没可能让你单独住一间的，只是你初来，年纪又小，怕你与大人挤在一起不适应，我就向主持师兄为你争取到了此处。”

“多谢道长为小子的事操劳！”马奴说着还向万道长躬身行了一礼。

“能知冷热就好！”万道长微微一笑，招来一名小道士，交待几句，便抖抖袍袖转身离开了。

转眼，马奴进庙已经七天。万道长没有提别的要求，只说做道士要念经诵咒，就需要识文断字，命他天天去习文殿，听先生讲书识字，之后会有考较。

他听了七天课，能记住的课文少之又少，先生一共教了三十多字，他能记住的不足十个。先生对别的孩子要求严格，记不住就打手板并罚抄，但对他，却是特别照顾，从无严词，从不考较，更没有打骂。

他明白，这是先生根本没拿他当学生。

在如此的枯燥无聊中，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见到小二子进庙来。

今儿个还真给盼来了。

二人一见面就手牵手，一溜烟钻进大院和小院间的小树林，来了一个大大的捆抱。

马奴递给小二子一个黑面馒头，这是他自己早餐中的两个之一。他每天都会留一个不吃，如果小二子不来，到了晚餐才吃掉。

小二子看着马奴有了血色并且脸都稍稍变大了一些的脸庞，接过了黑面馒头。又立即回赠，也是食物，却是半个桔子。这是公子吃剩下了，赏给他的，他只吃了一瓣。

马奴向小二子讲了自己离开高家进庙里，不再挨骂受打的种种好处，而后也倒了一些记不住字、不被人看重的苦水。小二子没说多少自己的事，总是说着公子如何如何好、不打不骂还赏东西，如何如何一目十行、被人称赞啥都能一学就会。

听到有人一目十行学一学就会，马奴心中不禁羡慕不已，想着自己，啥时候能够一看就记住，一听就能懂。不过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小二子还告诉马奴，今后每次陪公子来习武，都能来找他玩，因为公子一时不会骑马来。雷劈的事还没过去多久，没人敢在新生的柳树林里栓马。两人为此高兴了好久，畅谈了下次见面的好多约定。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见到公子出了后院的边门，小二子赶紧迎上去……

回到仅能放下一个小铺板的房间，关上门，心情落寞的马奴刚想躺下，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直入他的脑中：“你想记性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