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关雎所有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虽时隔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慕仲渊,这个在心底打上烙印的名字,这个她再也不愿也不能提起的名字……
“怎样?”充满磁性的嗓音从车厢中飘出,慕仲渊低头整理了下腕表,继而抬眸,幽深如潭的瞳孔里沁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戏谑注视窗外。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感知袭来,关雎只觉得呼吸不顺畅。
还不等对方再次开口,她就像只兔子一样红着眼睛逃开。
车厢内,司机早已吓得满头大汗,“慕……慕先生,您刚刚不应该让我……”
男人双腿优雅交叠,紧皱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才收回追随远方小小身影的视线。
慢慢阖上眸子,有些疲惫地说道:“开车吧。”
学校建筑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一路穿过绿茵草坪,关雎来到孩子们上课的教室。
虽然正值休息时间,但她知道,小南柯这个时候一定是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画呀画的。
站在门口顺着玻璃窗向里面望去,在靠近窗子的位置,关雎看见一团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
此时的小南柯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关雎嘴角绽放出梨花浅笑,轻轻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小南柯的世界里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只不过关雎开合门板时带动了风,以至于洁白的窗帘随风轻摇,浪花似的一下一下拂过他的手臂。
小南柯瞬间就抬起了头。
见到关雎的那一刻起,眼睛里放出光彩。
关雎被他突然的举动感染到,她静静站在原地数秒,然后就看见小南柯用口型唤了她一声阿姐。
关雎出生在一个不起眼儿的小村落,“阿姐”是她们那里对姐姐很亲昵的称呼。而在有些地区,“阿姐”还有妈妈的意思。
关雎指尖有着轻微的颤抖,她用力攥住用来装糖雪球的那种类似于牛皮纸的纸袋,对着小南柯会心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用手语告诉他:“姐姐在这里。”
走到小南柯近前时,关雎看见了他纸上画的是一栋房子,蓝墙白瓦,漂亮的栅栏,满院的蔷薇花和牵牛花绕着红色栅栏形成漂亮的花朵屏障。
推开窗,还可以看见海上千帆。
小南柯见关雎沉默,视线落在那片还未上完色的蔚蓝大海上,他稳稳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听到动静后,关雎这才回过神。
“怎么样,南柯想姐姐了没有?”关雎弯下腰,柔软的掌心摸了摸他的发顶,继而打着手语,对他弯唇笑道。
小孩子的世界一片单纯,就见南柯睁大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关雎重重点头。
“那你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糖雪球,”南柯答。
不过他并未急着接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是扯了扯关雎的衣角
姐姐,南柯会乖乖听话,等长大后,我要给姐姐在小渔村盖一座漂亮的花房子,然后让姐姐成为小渔村最幸福的人。
关雎的眼睛红了,她整个人蹲下身去,将瘦小的南柯一把拥进怀里,心底发热,连五脏六腑都被绞痛。
在众人眼里,她从来都是一个清冷寡淡的女子,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而只有在小南柯面前,她才会展现出最真实的温柔。
还好,她的抽泣声他听不到,关雎这样想。
在松开南柯之前,她就已经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南柯乖,放心,姐姐一定会做你的好榜样,我会努力,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建筑师,给我们建一个最温暖幸福的家。”
晚上六点三十分,关雎出现在慕家大门口。
此时的天空正下着纷纷细雨,间歇有几声春雷划破漆黑苍穹,乌云霭霭,天地间昏沉一片。
关雎肩头背着双肩包,伞还未从里面拿出来。她清瘦的身子孑然站在风雨中,盯着照亮慕宅门前两尊石狮的高大门庭灯,目光中夹带踌躇与不安。
慕宅院墙高大,气势恢宏,威猛狰狞的石狮雕像好似两位守护神,牢牢保卫着这座宅院的肃穆与庄严。
这已经不是关雎第一次来慕宅,前几次也是因为弟弟小南柯的事情,她曾跑来这里和母亲佟心韵周璇。
想起中午的时候佟耀阳开车去校门口接自己,当时被她果断拒绝,而现在,又因为小南柯耳蜗的事不得不来到这里……
关雎紧捏着手中的肩包带,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正准备去叫门时,黑色气派的雕花镂空大门忽然自动打开,一束雪白车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车子朝自己缓缓驶过来时,关雎下意识退到一边,等车子停下,她这才看清是母亲佟心韵的那辆保时捷。
负责开车的佟耀阳一看是关雎,急忙高兴地对坐在后面的佟心韵开口:“夫人,是阿筝小姐。”
听到声音后,佟心韵将语音消息发送出去,半降车窗。
关雎整个人迎着雨,全身上下虽没湿透,可跟车里妆容、衣着都华丽得体的佟心韵相比,显着狼狈了不少。
见到这样的女儿,佟心韵眉心拧了拧,“佟叔,去给小姐拿把伞。”
“不用麻烦了。”关雎抬手拒绝,亦是客套的语气,“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小南柯的人工耳蜗,是你管他还是把钱给我我带他去做手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隔着飘渺雨雾,也能看见佟心韵脸上的不悦,“南柯他是我儿子,我能不管他吗?”
关雎闻言,并没执意反驳,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