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有两间房,却只有一张床。陈岁放置好老张,在墙角的尿桶里方便。晚上他是不回去了。并且老张喝醉酒,半夜三更万一生病生什么的,他好照应。
老张说他家里有枪,这是个爆炸新闻。怪不得当初搜那个死者没搜到枪。大家都以为他掉在河里,枪也掉在河里了。好几个人钻猛子下到水里去寻找,要不是刚才老张的话,他也以为那枪肯定是被水下杂草缠隹。但老张是怎么样把枪藏起来的。
当时出勤,大家都拿着枪。因为接到的命令是抓捕危险份子。所以发枪的同时每人发十粒子弹。当官的是短手枪,四级委任官以下和警士只能用长枪。子弹型号所以不同。
为了表示勇敢或者不怕死,警察们不管是当官的还是不当官的都不惜子弹,胡乱放枪。
当时的危险份子是两人。枪战中有一个被打中受伤,为了掩护另一个,他断后。大家追他到河边,不知是谁放枪把他打到河里。然后老张第一个站起来冲。
那时候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对方只是倒在河里,他手里有枪,随时可能射击子弹。
后来老张因勇敢表现立了一功,升作了三级委任官,每月多出三十法币,换成军用票是五十。军用票买东西比较便宜,但群众都抵制,不愿意用。因此为了推行,日本人和76号拿枪逼着商家接收。
在沦陷区做警察,枪是不能随便用,但大多会藏子弹。有些时候害怕,放不了那么多枪。子弹没打完,领导就会看不起,甚至鄙视。这种傻事只能做一回。所以警察们的家中都有子弹。这是不公开的秘密。当官的是否知道不清楚,但不能给日本人或者76号的人知道。目前这种事还没有发生。
陈岁很想看看老张藏起来的枪,却不能翻动东西,只好作罢。当时老张跑向前四五分钟后,王章才才喊大家一起上。那四五分钟原本是不该发生什么事,想不到是发生了想不到的事。
大家把危险份子从水里抬到岸上,当时就没气了。王章才搜遍他的身子没发现一件有用的东西。因为丢了危险份子的枪,王章才还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
这老张不显山不露水,真是狡猾的狐狸。
陈岁胡思乱想许久,在灶台下烧了些开水。老张家里唯一值钱的是那个暖水瓶。把水渗进暖水瓶后再倒了一碗凉起来。接着又渗水烧锅。喝了酒后没吃饭,这会儿饿了。
因为口干,他把凉水喝下。把自己领到的干面拿来放在灶台上。这时他想起老张除了拿走危险份子的枪,肯定还有别的。比如说那个人一定有证件,或者多多少少有点钱在身上,再或者别的什么。
四五分钟的时间,他要藏枪和子弹(假设另外有匣子弹),要搜那人身上的东西,并且后面的弟兄们都看着,他是怎么做到没被人发现。
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念头闪过,陈岁转眼看向沉睡中的老张,他是跟那个危险份子认识吗?这是个可怕的猜想。那么他姓共还是姓国?上海鱼龙混杂得很,出什么情况都合情合理。如果老张真是跟这边的人对着干,自己要不要还跟他一起混?甚至要不要告发?
等到他下好面吃完,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就像老子提出的“无为学说”,一切随它变化。
到十点钟后,他感到困得不行,强压制隹自己对老张突然生出的害怕躺到他的床上,跟他同枕共眠。老张的脚气太重,只能一头睡。但是他忽略了老张是喝醉了的人,他嘴里呼出的酒气跟脚气一样难闻。没办法,他只好在黑暗里坐起,觉得在老张家里歇息是莽撞了。早知道回家睡,好歹自己一人睡一张床,想翻身翻身,想躺着睡侧着睡都由自己。
这时他突然想起母亲叫他后天一定要回去的话。因为他要跟母亲去一个人家,上门提亲。他还没见过女方,不知道是丑是美。同样女方也没见过他。
他不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是否养得起女人。
“嗵嗵嗵”,有人砸门。
“老张,老张快起来,又出任务了。”门外有人喊。
陈岁忙拿起桌上的火柴点亮油灯,走到外间打开门。冷风骤然吹进,让人身子一紧。
“赵四,又出什么任务?”门外站着王章才的跟班赵四。大家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没恶感。
赵四看到他,说道:“既然你在这里,一同去。天冷得很,多穿件衣服。老张呢?”
“他下午喝醉了,还没醉过来。喊他去也没用。”陈岁帮着老张说话。
赵四道:“不去就不去吧。你赶紧找一件衣服穿在里面。我把警棍带了几根过来。上面的人真他妈的木脑壳,要叫我们帮着搜捕人,又不发枪,把我们的命当儿戏。要不是说有一百元的军用票奖励,谁他妈愿意去。”
“抓人啊?”陈岁吃了一惊,“这会子抓什么人?”
“你少罗嗦。不加衣服就马上跟我走。王章才说了,不用回警局,直接过去。”赵四瞧见外面桌上陈岁没吃完的半碗面,进去端在手里,筷子都不用,直接拿嘴巴吸溜。那一声声呼呼呼,能看出他饿很了。
在路上快跑时,陈岁才得知今天大人物来时,同一列火车上跟着危险份子。下车的时候被四处散藏的特务发现不对劲,上前查询,露了马脚后想逃跑,当时发生了枪战。跑了一个,另一个被打伤抓了起来。特务科的人一直在审。那人硬得很,打死都不说。现在不知道这两人是姓共还是姓国,为什么跟踪着大人物,他们的情报从哪里来?
特务科审讯室的人审讯,行动队的人也没落闲,一直追另一个。那么多人最后跟丢了,但大地方是清楚的。因为人手不够,所以要治安科加入,一家一家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