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身处这仅有他两人的黑暗之中，可这双能传递柔情暖意的大手以及那瞳孔中转变态度的眼神，错不了——

“这，这……，这蛇妖不吃我？”早已经感天动地的陈铭心憋着股委屈，自言自语间都还颤抖着腹语。

“呼——，嗬哧——嗬哧。”堵在陈铭心胸口的一块巨石被这意料之外的“善意”移开，总算敢大口的喘气，贪婪的鲸吞着周围的氧气，已经憋紫小脸蛋，这才渐渐地褪去了红润。

“你……好……？“眼角点缀着泪光，带着哭腔，陈铭心想再次确认眼前这位蛇妖是否没有恶意。

“嘶嘶，嘶嘶，嘶——”

“对不起，蛇妖，我，我没有恶意，我不是故意闯进你的领地偷取竹芯，我是来寻找我的朋友，他好像出事了。”带着些许乞求以及试探的意味。

感受着头顶的摩挲与洞穴内时刻散发的热气，陈铭心体内的寒气也随着血液的流转被驱离了体内。

他曾经听他最好的朋友父亲讲过，像这种大山内部，许多妖兽都有各自的领地，气息。其中的九成都会驱赶追杀一切外来者，但凡被抓，下场皆是痛苦而死，这群嗜血的妖兽经常因吃饱后没有事情干，对手下多余的猎物相当有耐心。

什么分肢、扒骨、剥皮，只是最简单的手段，有些“经验老道”的妖兽颇为聪慧，会不断将猎物的恐惧放大，在血液流速到达顶点时一口咬穿你的动脉，让你亲身听到自己的生命慢慢被抽干的吮吸声。

因此他就认为，眼前的蛇妖是这片区域的一位领主，目前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仅仅为了满足他无聊的“恶趣味”罢了。

只要时间一到，陈铭心相信这蛇妖会像踩死一只蚂蚁般，没有丝毫怜悯的将他搅杀。

看着依偎在墙角的陈铭心仍是心有戒备的用手臂将自己隔开，蛇妖顿了顿胳膊，抽回了手。

水帘内，蛇妖晃了晃那颗光滑的蛇头，起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又从黑暗中走出

不一样的是，它背上多了一口棺材。

“碰——”棺材被稳稳当当的卸在了蛇妖与陈铭心之间的。将下方的泥土都压的凹陷了几分。

陈铭心此刻坐正了身子，不知道这蛇妖究竟何意？

借助着些许波光，能辨认出这是一口精心打制过的棺椁，古朴的气息好似古龙游动于油亮的漆黑棺木。

棺体似有似无的镇压着周围的阴气，漆黑的棺木与光芒交汇，映入陈铭心的第一眼，是一朵邪魅妖艳的花朵。

陈铭心不自觉的靠近身子，想要捕捉这花朵的全部容貌。蛇妖就在一旁静静地审视，也不发出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雕刻上的，一道新鲜的花身妖红似火，镌刻于棺盖的中心位置，

几十条花芯模样内拢抱团，外有均匀分布，头头尖尖，带着珠黄的圆球弯曲生长，保卫着内部的柔软；整朵花身栩栩如生，连着花的根茎深扎在棺椁之上。

划拉——

一道轻快的割裂声响起，几滴鲜血滴落在根茎与花朵上，而棺材盖上的这花，好似富有生命力，不紧不慢的吸收着血液的滋养，镌刻的花身更加的绽放艳丽，散发出惊人的红芒，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棺盖中钻出盛开。

陈铭心惊恐的看着蛇妖，狠眨了几下眼眸，脸上写满了震惊。

只见蛇妖用一只锋利的爪子，沿着腕口划动，皮肉拉开，连带着血液从血管中涌动而出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这间不大的洞穴内，而伤口处的血浆几秒钟内又迅速的凝结干涩。

仿佛没有痛觉，蛇面没有任何表情，蛇妖只深深的那样望着棺材之上的花朵，陷入了回忆。

“你不疼吗？”

一道声响将蛇妖的思绪拉出，他摇了摇脑袋，没有预料的起身，张开了肩膀。

将两只大手钳子般稳稳的卡在棺盖两侧，身子一沉，吃力的挪动起来。

咯吱的锐响有些酸牙，随着棺盖缓缓打开，好奇的陈铭心伸着他的小脑袋小心翼翼的看向里面————一片漆黑

待棺盖彻底被搬了下来，斜放在棺材旁，昏暗安静的洞穴内，只听得到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这……，这……，这是什么——”不断被未见过得画面吓的有些结巴的陈铭心，深吸起气来。

他的瞳孔膜上，出现了一具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

白布已经被渗的油黄，尸油黏连着下面的棺材底子，一股刺激人原始生理的尸臭以及霉斑味儿在鼻尖绽开。

胃部一阵翻涌，先前因长时间登山，用来充饥的烙饼以及喝下去的竹芯，在此刻被陈铭心一并吐了出来。

像是见惯了这种事，蛇妖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手伸进棺材中轻轻的抚摸着这幅躯体的脑袋，眼中流露出几抹动情。

半刻钟后，蛇妖从尸体身上抽开不舍的目光，轻轻抬起尸体的胳膊，从下方抽出了一个罗盘，颜色很模糊，在这没多少光线的洞穴内部，只能判断这是一个青黑色的圆盘。

陈铭心没有发现的是，棺材底的那具白布之上，轻微起伏。

将其递给了还没缓过劲儿的陈铭心，上面早已经锈迹遍布，摸上去有点割手，头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不敢再望向棺材内，陈铭心上下打量着手中的罗盘。

“嘶嘶——”一道声音从蛇妖嘴中传来，只见他的手心对着陈铭心摊开，向着他向下压了压蛇头。

“这，这是要我花钱买下这份罗盘吗？”

陈铭心自己也有点疑惑，自从竹林中听到这妖物的吐息，再到自己清醒，再到现在，这蛇妖做的所有的事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根本不像是一个妖兽该有的模样。

莫非……，不是妖兽？

虽是这般想，觉得这蛇妖的“身份”也许被自己误解，但陈铭心又什么资格质疑这个明显智力，实力都比寻常妖物要高许多的九尺蛇妖。

他也只能心中嘀咕两下，眼神充满敬畏的望向蛇妖。

“那个，我的钱都在我的箩筐里面，你能先把我的箩筐还给我吗？”提醒蛇妖，自己身上的物品被他拿走，如果要买他的罗盘，得先归还他的箩筐。

“嘶——”

向一旁侧过蛇头，眼神示意陈铭心往洞穴内部的一块石头看去，箩筐就在上面。

——他怎么不直接把我的钱抢走，反倒是跟我做生意，真是奇怪。

不明白蛇妖到底如何想法的陈铭心自己小声的嘟囔着，但还是尊从蛇妖的意思，将箩筐搬来，从中掏出他的积蓄中的一部分——10枚精炼铜币，碟成一摞双手捧给蛇妖。

精炼铜币，乃殒神大陆人族最普通的通用货币，用途广泛。不仅限于人族，各族内部都或多或少的储备有这种货币，方便与人族进行交易。就算是与人族世代为敌的魔族，在其靠近人族与魔族边疆的区域内的百姓，也是将这精炼铜币作为一种基础货币使用。

而精炼铜币之上便是一种名为“银刀币”的珍贵币品。

由于殒神大陆上的银石矿杂质多，再加上本身炼制这银刀币的成本不低，使用者一捏在手中，就很容易辨别出这银刀币的做工要远远逊色于精炼铜币，因此这银刀币也就有了一个鄙称——粗币。当然了，“粗币”多是被那些寻常家老百姓所戏称的，在那遥远的三洲汇聚之地，一些文人雅士，宦官大臣们可是对礼仪有着严格的要求，对于这银刀币，也有一个相对好听的昵称——“细刀”。

而对于无边无际，拥有着万亿百姓的人族疆域，两个货币的分级明显不够看，因此在这“细刀”之上，还有着另一种只曾听闻，未曾眼观，神仙也难求的钱币——珍圆。

凡间关于珍圆的记载太少，只曾有人形容过其相貌——半块太极，细孔当心，以及使用珍圆之人，都莫不是天官，仙修。而这珍圆，更是由那传说中的皇宫中传出。可以说，这珍圆的使用价值要远远低于其象征的身份意义。

除了以上这些人族使用的货币以外，另一种在整片殒神大陆都占了几近三成分量的交易物，就是“灵石”了。

灵石的用途虽不比精炼铜币，但其真正的作用却是使占据如此大分量的最大因素。

灵石，天地造化之物，乃是天地灵气的凝华，最为常见的一种灵气介质。灵石也是按照石头内部蕴含的灵气浓度大致分为几个品类，

分别是：灵石屑，凡品灵石，仙品灵石，孤品灵石。

需要强调一点，孤品灵石是特指那些九成九以上由灵石汇聚而成的灵石，这种灵石，在市面上也是相当少见，多出现于一些对纯度要求极高的场合。

灵石也并非不可再生之物，切莫忘了灵石由何而来——灵气，灵气是贯通天地，肉体经脉，山川河流，无处不在。天地可以凭借漫长岁月积累，泰山重压凝聚，又为什么不能被修士通过自己的手段汇集形成呢？

灵石是可以通过修士经过体内的循环净化，汇聚成型的。对比矿脉产出的灵石，修士自己产出的浓度要远远高于矿脉中的，但也不如孤品灵石那般珍贵，不过修士的修为越高，对于灵气精细的把控以及凝结的纯度自然就更高些。

但是修士凝结灵石却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缺陷，那就是少，普通修士花费一年不过堪堪凝聚价值十颗凡品的灵石，因此也就很少有修士自己凝聚，也都还是通过钱币兑换罢了。

而关于灵石的价格，各族自然也是有着讲究，以人族的货币为例，一克灵石屑需要三十枚精炼铜币，而灵石屑是由完整的凡品灵石敲碎，或者一些灵矿渣内得到的。

一般标准状态的灵石是二两重。

万颗凡品灵石兑换一颗仙品灵石。

孤品灵石则是不能用价格来衡量，常见的交易形式是以物易物。

至于人族货币，千枚精炼铜币兑换一枚银刀币，万枚银刀币兑换一枚珍圆。

价格随市场会有稍许波动，毕竟在修行的世界，有些时候人族的硬通货不见得管用，但灵石就不一定了，这也是灵石在殒神大陆珍贵的原因之一。

看了眼陈铭心推出的几枚，蛇妖摆了摆头。

见状，陈铭心又从箩筐中掏出了10枚钱币，蛇妖依旧是摆摆头。

还不够吗？陈铭心觉得凭这20枚钱币买下这个无名的罗盘绰绰有余，可念及蛇妖的恐怖样貌，他不敢言语，依旧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再次拿出了10枚钱币。

还是不够——蛇妖耐心的示意。

“可真是贪婪，30枚钱币足够买下一块碎灵石了。”不敢直接说出来，陈铭心只得在心中默念。

随后又是重复的拒绝，掏出，拒绝，掏出……

直到陈铭心面前摆满了整整九摞钱币，蛇妖方才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用舌头全部卷起，垫在了棺材中白布尸体的下方，接着起身将棺材盖重新盖上，结束了这桩让陈铭心心疼的交易。

跪在地上，眼看棺材被合上，尸臭味儿却一直充斥在陈铭心鼻子周围久久无法散去，这道气味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很难再有方法除掉了。

又是忍不住的干呕，弯腰强撑着地，几道胃液顺着陈铭心的嘴角悬挂在半空。

蛇妖看着他一幅难受的模样，一挥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了一捆食指宽的枯草放在鼻尖深吸一口，然后递给了陈铭心。

接过放在鼻下，苦臭的腥味儿顺着鼻息滑入了大脑，

“呃~，啊——，真带劲儿啊！”直通天灵盖的木厄感在神经间缓慢的向上传递着。一点点的将那股尸臭的记忆排除。

还是做不到彻底消除，不过确实有用，起码没有刚刚那种持续性干呕的感觉了，陈铭心细细回忆了一番。

做完这些，一股凛冽感刺痛了陈铭心的触觉，又如初次看见那般的冷淡与陌生。蛇妖冰冷的眼神望着右手边洞口，此刻，外面的大雨小了许多，只有寥寥几缕水线顺着洞穴口上方的突刺流下。

“嘶嘶——”这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催促的味道，陈铭心眼神杂乱的闪烁。紧接着站起身，向着蛇妖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大蛇！”说罢就背起了箩筐，自觉的向外走去，临近洞口，瘦小的身材顿了一下，随后右转，在雨夜消失了身影。

“嘶~”，阴暗处，干燥的洞穴内，蛇妖不知何时戴上了兜帽，带着些许意味的嘶吼了一声，开口朝向方才陈铭心消失的地方，接着便彻底沉寂了下去。

清晨，雨后递秋，水墨画中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小人儿在巷子里敲击着谁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