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夜,锄心山外围的山脚下。
一名身着浅绿色布衣的少年正费力背着一个半人高,肩膀宽的竹编箩筐,脚穿一双束腿托底布鞋,独自一人穿行在黑暗笼罩的密林中。
这少年名叫“陈铭心”,缥缈洲最西侧的云梦村中人。
少年手中拄着一根木制“拐杖”,拐杖上端绑有一颗散发着昏黄色光亮的明石,鸽子蛋大小,将方圆二十米的范围照的明亮。拐杖下方,稚嫩未蜕的脸庞两侧,密集的汗珠早已顺着下巴汇集,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之上。
他的眼神坚韧,没有因为身体上的酸胀疲惫之感产生停歇的念头。因为前方有一件在他心中必须做的事情等着他,他早已为自己切断了心中的退路,不达目标,誓不后退。
陈铭心是从家中潜逃,徒步至此,已有两个时辰,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远游”。而他此行的目的是前往这片山脉深处的一方“碎石崖”的地界,寻找他的一位神秘好友。
“呼——,这锄心山也太大了吧!都爬了这么久,还是没见到一个生人,地图上不是讲这片外围区域,各族的生灵都有不少吗?怎么今日如此怪异。”
红润的小嘴忍不住嘟囔起来,眼神有些不解的看向四周的丛林深处。
虽曾听村中颇有经验的猎户们讲过,这锄心山的外围各族林立,与人族关系颇为友善,但仍不可大意,往来需谨慎,谁也不敢保证对面之人会不会因为贪恋你身上的财物而在这荒郊野岭中下出死手。
“也罢,既然无人,也算是清净,还是赶紧赶路为好,已经过去五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稍作停步,思索了片刻,陈铭心心中做出了决定,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根据腰间捆绑的地图中记录的线路,朝着上方的锄心山深处前进。
至于这锄心山为何山,这就得从少年身处的这片大陆讲起。
这少年所在的大洲,名为“缥缈洲”,乃是“殒神大陆”最北侧,一片被无尽山脉隔绝的特殊区域。
缥缈洲的南侧则是名头通天,响彻整片殒神大陆的锄心山脉,不论任何一方生灵但凡谈论此片山脉,没有不面色不变,神色不改的,心中都会倒喝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敬重恐惧之意!
山脉深处各种灵异生物,特殊种族聚集繁衍,万千兽族在此处扎根,作为种族的栖息地,传承万年之久。
这少年腰中所悬系着的这份地图也不是凡品,是他从一位至交好友那里偷偷借出,上面记载了锄心山脉西北侧靠近他们村子的一大片区域的地形分布以及野兽各自划分的领地。
而最北侧的那座山,因其山根拔天,贯穿云层,山中各种大型野兽出没,被当地村民贵为“锄心山”,寻常人家切不敢靠近。
嘎吱嘎吱,脚踩落叶的声响在鞋底传开。
前进了一刻钟,周围的环境已经不能再支持陈铭心很轻易的分辨出周围的山路,仅有一些特殊的地形或者标志时不时提醒着陈铭心脚下的路没有走错。
举起拐杖不停地探向四周,随着山路的逐渐消失,四周的雄厚高大的棕油树也密集了起来,如将军手下排排的将士,等级森严的戒备在山间。
进山前遥遥看到的一轮圆月及点点繁星,在此刻被芭蕉大的叶片掩盖,四周的环境彻底昏暗下来。
身前身后的黑暗中好似有无数条恶鬼正疯狂扑向眼前的小人儿。
陈铭心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五根手指紧握住手中的拐杖,眼睛直视,明显有些慌张。
倒不是因为脚下的山路崎岖难走,而是前方一大片浓雾正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他涌来,水雾中隐隐有诡蛇嘶吼,凄惨的叫喊袭来,敲击在陈铭心的神经之上。
怎么办?进还是不进?前面这段山路过去了就能很快到达碎石崖,否则就会再绕二十里路,时间不等我。
年纪不大的陈铭心思索片刻,略微捏紧拳头,一咬牙
“算了,管它这山林里面到底有什么怪物,就看这一会儿了。冲!”
心中一个积极的念头给自己打气,陈铭心鼓起勇气直面前方的阴森诡雾,甩了甩脑袋后径直的走了进去。
“叽——”一声尖锐的异响从陈铭心手中的拐杖上发出,抬头一看,那明石不知因何缘故,黯淡了许多。
四周阴翳的浓雾与陈铭心曝露在衣裳外的肌肤亲密接触,一阵冰凉感好似触铁般引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嘶——,怎么如此之冷,这浓雾竟如此诡异。”陈铭心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脚下相比方才,步子明显缓慢了许多,耳朵也是打起二十分精神竖起,时刻观察四周的动静。
背后的箩筐紧贴后背,倒是在这看不见视线的林间增添了一丝依赖的错觉。
空中的雾气不断挤压向陈铭心的眼角,雾水的密度也是愈发的紧致,本是能照亮方圆二十米的明石,现如今在浓雾的遮掩下,堪堪显化不到两臂距离,好似无用之物。
可就算如此,陈铭心虽忍不住在心中抱怨了几分,手中仍不敢放松,反而将拐杖挪动的更加贴近身子,整个人依附于齐高的棍子,从外侧看去,倒是像一只知了用勾爪悬挂于树干。
“嘎吱——,嘎吱——,踏踏,踏。”
一连串不属于陈铭心的声响从他左后侧的浓雾中传来!
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听上去竟是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见鞋子踩陷泥土的松软声——
“谁!”
陈铭心暴喝一声,也不管来人是善是恶,气势首先不能被压,先兵入营。
“嘿嘿嘿~”一个不入流的音调响起。
“嘿嘿,这不是小铭心哇~,怎么一个人黑咚咚的跑到这里来了哇?”
陈铭心的左后方,一道人影虎着背跛着右脚上下摇晃的从浓雾中现身,这道身影瘦的如铁。
听到这个声音,陈铭心眉头一低,内心的厌恶感翻涌,他强压住心中的不安。他认识这位声音的主人,此人正是前两日欺负他的那位瘦高个的爹——李三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铭心内心不敢置信,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也不怪陈铭心不了解李三麻,要说这李三麻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林子里,这还得从他往日里的一桩“奇遇”说起。
村里但凡是个人都是看不起这个李三麻的,整日游手好闲的,喜欢有事没事勾搭有点身段和姿色的女人,惹了不少闲话,自从前几年跟着一位不知哪里来的外乡猎户学了点皮毛手脚,他是一有机会就往这锄心山里钻,想着打打野味,顺便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发现些仙人修士留下来的遗迹。
起初自然是一分本事,一分收入。跟着外乡的猎户能够混点边角料,回村换点小钱,打打麻牌,抽点壳烟。日子是舒坦快活了一阵子,村里人也开始注意到这家伙的变化。
后来这位所谓的“师傅”,说是考察完了山中的地形跟野物,觉着没什么适合的稀罕物,摇了摇头,就转战其他山林了。
临走之前留给了这李三麻一柄“骨伞”和一套口诀。
这骨伞是何来头,如何使用村里人倒是没听李三麻讲过。倒是自那以后,每回李三麻从锄心山回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野物变着法的出现在他的手中或者被扛在肩膀上。
村里面都在传,李三麻遇到贵人了,那柄骨伞不是凡物,怕是仙人专门下凡赐予他的。
村子里的人倒是心善,想着这带着孩子的李三麻总算有身能养活自家的“本事”,平日里磕碜的话也是少了许多。
可是临村的几个猎户就眼红起来了,心想这种好事怎么没让我这种在野兽爪子上打滚的人给遇着,反倒是这区区一个李三麻鸿福满天飞。第一个说服自己“不答应”。于是几个意向相投的猎户就聚在一起,一拍即合的商量出了一个密谋——于山中设下埋伏,将那骨伞抢了,再从李三麻的嘴中逼出口诀来,最后伪装成一个被山兽伏击而冤死的现象。
不知情的李三麻依旧乐乐呵呵的进了山,在这几位贪婪猎户的注视中成功的落入了陷阱。
可这几个人哪知,每回都能满载而归的李三麻凭什么能平安无事的在这凶险无比,猛兽无穷的山中“来去自如”。
待得猎户们簇拥上前,最先探头的一位,眼睛一怔,瞳孔放大了五六倍,不知是看到了何物,连跌带爬的跑离了此地,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嗓子眼里只能挤出几声尖锐的叫喊。
其余几人也是好奇啊,毕竟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便在互相疑惑的看了一番后,一齐伸直了脑袋向洞中深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