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午觉睡得不算踏实。
因着早间没吃饭,晌午便多吃了点,吃完没多久又午睡,待到乔絮晚醒来,只觉腹中积食,略有些难受。
她将锦被掀到一旁,哼哼着揉起肚子,连眼都没睁开便怏怏喊道:“拂月……”
在屋外叠衣裳的拂月听到这一声,忙不迭赶进来,应道:“小姐,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絮晚脸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蹭了蹭,蹙眉道:“唔……有没有什么……消食的东西……”
拂月顿时了然。
她捞过被子重新给乔絮晚盖好,安抚道:“奴婢这就去后厨端一碗乌梅汁来!”
“——哦,对了,”她刚直起身,没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对乔絮晚道:“大公子在耳房坐着呢,说是要等小姐起床,与您说说话。”
乔絮晚蓦地睁开眼。
她仰面问道:“他何时来的?”
拂月道:“才来没一会呢,奴婢方才还见他在看书。”
“……知晓了,你让他过来吧。”
乔絮晚慢腾腾撑起身子,坐在床沿,披上一件外衣。
拂月离开没多久,另一道挺拔的人影便被日光照着斜映在门口。
一只包裹着笔直小腿的皂靴堪堪跨过门槛,娇俏女音就随之在屋内响起:
“哟,看看这是谁啊?居然是谢大指挥使——”
谢骅涧:“……”
另一条腿在门槛后卡了几秒,方抬起,越过,落下。
他面不改色地走到桌边坐下,将手里颇有分量的木盒放到桌面,怡然道:“既然知道是指挥使来了,就坐在床边迎接?”
乔絮晚歪着头:“谢指挥好大的官威啊,刚上任,这火就烧到别人屋头里了,看来是个官运亨通的好苗子呢。”
听了她这“挖苦”,谢骅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妹妹说得是,刚上任总得收敛着点,那这小礼物就暂时先跟我回……”
“欸!”
眼见他要把木盒收走,乔絮晚立马站起来,摇摇地走过去,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又没说烧不得,怎么就要走了呢?”
她嘴上甜丝丝地说着,双手却是毫不犹豫地按在了盒子上。
谢骅涧轻笑一声,任由她将盒子从手底下拉走。
一对清灵的眼儿不住瞟着,乔絮晚拖开一张圆凳坐下,好奇地打开盖。
珠华璀璨,满目生辉。
她呆怔片刻,用手在里面冰冰凉的首饰间拨弄,道:“这些也是你得的赏赐?”
谢骅涧道:“嗯,其他都进了库房,这一盒是单独捡出来给你的。”
细指微顿,乔絮晚默了少顷,将盖子一扣,“谢指挥的好意我收下了,但这个,您就拿走吧。”
她挑起嘴角,把盒子推到他那边。
谢骅涧瞧着她,“不喜欢?”
“喜欢有何用?这一看就不是我能买起的东西,要是让老太太或者方姨娘她们看见了,指不定又要找什么麻烦。何况……”乔絮晚略微抬眸,“老太太今早还提点我,让我离你远些,莫要损害了你的名声。”
她闲闲地笑。
谢骅涧半晌没作声。
良久,他道:“她是不是还说了你的亲事?”
乔絮晚一扬眉,诚实道:“是啊,难道中午我走后她又提起来了?”
“她说你急着回江陵成亲,怎么劝都劝不动,急三火四地要见夫家。”谢骅涧好笑地看着她。
“……”
一瞬间,乔絮晚的脸色仿佛打翻了彩盘子,青红白绿一溜烟都过了一遍。
憋了又憋,她“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忍无可忍道:“分明是那老妖婆自己要拿亲事撵我走!老东西,当面拿乔装得跟个什么似的,实际竟在背后颠倒是非黑白!为老不尊!不知羞耻!”
她气喘吁吁地骂了一大通,连腹中饱胀感都消下不少。
谢骅涧在旁边听着,见她这面红耳赤的模样,还好心给她倒了杯凉茶推过去。
乔絮晚不客气地牛饮整杯,饮毕,顺了顺气,问他:“她怎地又跟你说起这事?”
放置茶壶的手凝滞一刹,谢骅涧表情不变,道:“是我爹,他想在我的烧尾宴上给你另寻一门好亲事,祖母听了,就顺道说起这码事。”
“给我另寻一门亲事?……哦,明白了,想靠我结亲,给你仕途借个风,还可以趁机把我送走,免得我父亲一直不回来,留我在这吃白食。”乔絮晚愣神半秒,想通了原因。
她的语气坦然又自在,谢骅涧听了,直视她,问道:“所以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
乔絮晚静下来。
以她的身份,在这京城里不管嫁去哪个大户人家,都跟在谢府的待遇差不了多少。
除非嫁与寒门。
可她从谢府出嫁到寒门,本就是在打谢府的脸,让他们多了一家拿不出手的穷亲戚,何况就目前情势来看,谢府也不会舍得将她婚事搭在寒门上。
若是她在江陵还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那回去也未尝不可,纵使父亲没给她留多少钱财,日子清苦了些,她也总能想出办法渡过难关。
但她什么都没有。
就算在谢府待得再不痛快,也只能忍着。
她没别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