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离单独来了一次,便是告知蒙恬皇帝死讯,蒙恬当场就惊得跌坐在地。
王离边扶他,边道:“如此,这一切便有了缘由!”
蒙恬两眼发直,道:“你以为,处决扶苏公子的那道诏书,是谁下的?”
王离沉默片刻,才道:“将军所想,即是臣所想。”
蒙恬红着眼睛,道:“当时我劝他,恐怕有诈,无奈他一听父亲命他就死,便悲愤欲绝。。。。。。”
王离道:“扶苏公子已然故去,人死不可复生。将军当务之急,还是要为自己打算,且蒙大夫而今也被关押着!”
蒙恬道:“我兄弟二人,实在无罪,他们不过忌惮皇帝长子而已!”
王离道:“将军以为有罪,才能杀人?何况将军的罪名,不是已经给了吗?”
蒙恬道:“蒙氏与新君,无冤无仇,且有功于社稷,陛下何必非要我性命,而惹人非议呢?”
王离道:“将军常年领兵在外,素日所忧虑,也不过边境安宁。可朝堂风云变幻,人心诡谲,哪是我等武夫可以应付的!从前有先帝护佑,才可坐拥数十万大军,而不被猜忌。而当今这位皇帝,既然心中有鬼,又怎会信任将军?在他看来,将军必然与大公子一心,万一将来事发,如何是好?”
蒙恬叹息道:“我不过是个戍守边疆的将军而已!”
王离道:“这些年,将军远在北境,不成想,还是卷入了朝堂纷争之中!”说毕,环顾四周。
见并无闲杂人等,王离才接着说:“既然这位二世的帝位,来得可疑,咱们又何必尊他?虽顺利登位,想来心中疑惑的朝臣,亦不会少,只不过被占了先机,力不能发而已。以将军的威信,再加上蒙大夫朝中的势力,必然可以召集不少世家大族,出来反对。且少子嗣位,若不是凭借雷霆手段,宗室也定然不会答应。如此,想要推翻他,也不是难事。臣等但凭将军吩咐,将军莫要迟疑!”
这番谋划当然是好意,可蒙恬却非个中人,摇头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扶苏公子已然身死,他若还在,或可勉力一试。如若咱们当真推翻这位新君,接下来由谁来替代?无需多言,必是一番血雨腥风,好不容易安定了的天下,又会再起干戈,我怎么对得起先帝?即便来路不正,当今这位陛下,到底是先帝之子,既已嗣位,便是我等君上,自然也要像对先帝般,效忠于他!”
见他不肯,王离叹息道:“臣只怕将军一片赤诚,错付了人!”
被关押之后,蒙恬见过蒙毅一次,兄弟二人对皇帝突如其来地转变,皆是大惑不解。所以蒙毅提议先上书,问明缘由,再做打算。哪知等来的回复,却是将蒙毅也囚禁起来,连个罪名都没有。
后来听说皇帝驾崩,少子胡亥即位,便隐隐觉察,只是不敢深信。又以为蒙氏世代效忠于大秦,就算新君即位,也并无不臣之心,必不会赶尽杀绝。
如今听闻蒙毅已死,真是痛彻心扉!
且新帝不分青红皂白地残杀忠良,大秦社稷,岂能长久?这来之不易的天下,岂能长久?
蒙恬对曲宫道:“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已历三世!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昔周成王初立,未离襁褓,周公旦负王以朝,卒定天下。及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沉于河,曰‘王未有识,是旦执事。有罪殃,旦受其不祥。’乃书而藏之记府,可谓信矣。及王能治国,有贼臣言‘周公与为乱久矣,王若不备,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于楚。成王观于记府,得周公旦沉书,乃流涕曰‘孰谓周公与为乱!’杀言之者,而返周公旦。今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乃内陵之道!成王失而复振则卒昌;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而不悔,身死国亡。臣故言过可振而谏可觉。察于叁五,上圣之法。凡臣之言,非以求免于咎,将以谏而死,愿陛下为万民思从道!”
曲宫听罢这一番泣血忠言,默然良久,才开口:“将军自比周公,却以昏君比皇帝,这等大逆不道,却口口声声忠良,岂不惹人笑话!臣受诏行法于将军,不敢以将军之言,闻于陛下!”
蒙恬喟然叹息:“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似是真的在回想平生,稍顷,又道:“恬罪固当死!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余里,其中不能无绝地脉?此乃恬之罪!”遂饮药自尽。
二世当然知道自己嗣位不能服众,虽然可能的威胁,都已经除去,但朝臣们毕竟不可靠。此时可堪信任之人,只有一手促成自己登位的郎中令赵高,与左丞相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