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郡,禁所。
砖墙隔断的狱舍无法目视左右,仅在靠墙角处放置一张铺着稻草的矮木床,除了头顶的天窗,只有眼前竖立的木格栅能看到来往的狱司和狱卒。
涂盛扫视一圈四周环境,被曾经的兄弟亲手送进监牢,再看他秉公无私的在格栅门上缠铁链、落锁,心情可谓是难以形容的阴郁,沉默席地而坐,垂头抚着受伤的右腿。
傅长晖同潘友捷在近旁的方桌前相对而坐,对彼此丧失信任的俩人颇有种无声僵持的感觉,都心存堤防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此时,一名郡王府府兵自狱舍入口沿台阶小跑下行,惹得沿路砖墙上的地牢灯火光轻微晃动。
这名府兵在距离方桌不远处驻足站定,不再近身上前,目视前方站的笔直。
傅长晖扫了一眼府兵的脸,便心如明镜似的站起身走过去,侧头听着府兵的耳语。
一旁坐着的潘友捷特别明显的回避,移开视线不看他俩,转着脖子将早已烂若披掌的狱舍看了又看。
听完府兵的禀报,傅长晖一脸镇定的合手招呼潘友捷说:“潘大人。”
被点名的潘友捷友善的眨了眨眼,一副“有事你请说”的表情,似又觉得对话时纹丝不动安坐显得不够重视,遂又按着桌沿准备站起来。
傅长晖见状立刻抬手,止住潘友捷起身的动作,再随手指向侧后方的禁所出入口方向,客套且疏离的解释道:“无妨,潘大人,在下只是去检查布防。”
“哦,好”,潘友捷一边答应一边又坐回木凳,目送傅长晖领着府兵阔步向外走远,才转身看向坐在狱舍地上的涂盛,扫了一眼他右腿的伤,万分心寒的唤他名字:“阿盛啊!”
涂盛听到潘友捷叫自己的名字身体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即抬头回应。
料到涂盛会是这般反应,潘友捷无奈的靠着方桌轻叹一口气,才盯着呆坐的涂盛继续说:“是你说,家中小儿突发恶疾,新妇初为人母难以独自承受,要回乡接她母子俩去都城寻医。”
听见此话的涂盛,亦是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想起那时裴利生和潘友捷对自己这个徒弟的帮扶,缓慢抬头看向潘友捷,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单单委屈的喊了一声:“师父!”
不待一秒迟疑,潘友捷气的坐直身子,严厉的训斥这昔日的徒儿:“我潘友捷担不起你这声师父”,忍住没有拍桌子,捏拳捶着大腿,继续咬牙切齿怒骂涂盛:“刺杀王爷?谁给你的胆子!你疯了吗?”
涂盛面对潘友捷的当面责骂,想到自己刺杀萧云峥的原因,甚至差点被赵仲明派人灭口的遭遇,急忙狡辩道:“阿盛没杀错,他该死!”
“住口!你真是执迷不悟”,潘友捷听了涂盛目无法纪的发言,气的那叫一个胸闷气短,起身在木格栅前踱步。
“阿盛可以解释”,涂盛调整姿势蹲跪在地,忍着右腿的伤痛说:“师父你听了一定会明白我…”
此刻失望至极的潘友捷哪里愿意放任涂盛继续胡言乱语,只恨自己手边没有木棍,伸出右手,食指颤抖不止,指着涂盛的脸说:“你!我教你习武射箭,是让你去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吗?枉我和裴将军如此培养你。”
涂盛仰头直视潘友捷,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怨愤的辩驳道:“就算师父今天打死我,阿盛也要说,他萧云峥该死!”
“我看该死的是你!”
是傅长晖怒不可遏的声音从狱舍出入口传来。
潘友捷和涂盛闻声一齐回头,看见傅长晖从狱舍门侧现身,一边大步流星的走下台阶,一边唰的拔出腰间佩剑,向他二人走来。
灯火交错的狱舍,剑刃闪着霜雪般冷冽的寒光,涂盛意识到自己彻底惹恼了傅长晖,慌的跌坐在地。
“傅大人这么快就忙完了”,潘友捷上前相迎,微不可察的以身挡住木格栅后的涂盛。
“怕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叙旧了”,傅长晖话里满是讥讽,持剑向前,步步紧逼,直到潘友捷退无可退的靠在身后木格栅上。
涂盛看着冒着生命危险在前庇护的潘友捷,愧疚不已的挪坐到一旁,将自己作为目标暴露后,对傅长晖叫骂道:“要杀便杀,休得欺辱将军。”
潘友捷在听到涂盛这声“将军”时愣了一下,分明刚才还叫他师父,如此改称呼是不想连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