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时起,渔家小子江月白就有一个执着而荒诞的愿望。
他想娶龙女为妻。
八岁时,他去湖中捕鱼,返程时突遇瓢泼暴雨,浪大风急。
舢板破碎,他也沉溺湖中。月白虽通水性,但凡人终归难敌天地伟力。
呛水到神魂恍惚之际,一条白龙破浪而来,带他飞上半空。
等到安定下来时,江月白发觉自己已经回到地面,且正被一位极美的白发仙子抱在怀中。
仙子柳眉杏眼锦衣华服,一袭长发如挂崖白雪。
而在她的额顶,还生有一对灵性十足的粉白鹿角。
在她怀中,江月白一时间连肺中残水都忘记咳了,只是痴痴地望着仙子那慈悲悯怜的绝美面容。
直到仙子把他轻轻放回地面,他才像是被解除定身般,狂咳不止。
恢复过来后,江月白立刻跪下磕头,“多谢仙姑救命大恩!小子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罢!”
那白龙化作的仙子轻动鹤颈歪了歪头,悲悯神色褪去,嘴角微起,像是被这无忌童言逗笑了。
她既不怪罪也无答复,只是随风一动再度化龙,飞上云端消失不见。
在那之后,江月白就每日去湖边钓鱼泛舟,风雨无阻,期待着与龙女再见的一天。
然而一直等他长到十二岁,龙女也没再出现过。
收养他的大伯见他打小聪明伶俐,便送他去私塾读书。然而江月白在私塾里四书五经不爱,却整日钻研情爱诗篇,回家后便断竹成简,费力刻上新学的情诗,在一次攒够十根后,再泛舟到湖中漂走,以期能信达龙宫。
然而锦书无回音,又这么一直执着地过了一年,十三岁时,月白还是没再见过龙女,也没收到过她的回信。
村里的同龄人都开始用“叶公好龙”的典故笑他,笑他痴人说梦;而他也不恼,只是笑着反驳说典故用错了,自己与叶公不同,是真心慕龙。
十四岁时,家里开始忙着给他张罗婚事。
说来也怪,虽然龙女无迹无踪,但这凡间的女孩子却都对月白趋之若鹜,十里八乡来说媒提亲的差点没把他家的门槛踢平了。
可不论讲的是哪家姑娘,月白都不识好歹地婉拒了,满心满念只有那位白龙仙子。
在他看来,自己这么受欢迎,肯定也是因为被龙女抱过,沾染了仙气的缘故。
十五岁时,月白在湖边垂钓时突发奇想。
他觉得龙女既然是仙子,所谓仙凡有别,她怎么能看上他这个凡人呢?
那该如何?只能不做人了!
江月白立刻放下鱼竿和诗书,前往最近的寺庙,想跟和尚出家,成佛证道。
然而在和尚们听到他要出家的目的时,有的哄笑有的恼怒,只有老住持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眉善目地说小施主有慧根,但尘缘未断不宜出家;况且释门弟子要斩断情根,若他一心只求龙女,那也成不了正果。
江月白听完后,立马收回合十的双手,拔腿就跑。
寻了三天后,他又跋山涉水,来到一处道观。
道士们听完他的想法,也是一阵欢笑。不过老道长并没有像和尚那样拒绝他,而是说既然他曾被龙女所救,那说明他是有仙缘的,二者必能再见。
此外修仙大成者,长生长乐;若没有了爱慕之情,那岂不是“乐”有所缺?
月白立马跪下求师父收徒,道长抚须轻笑,收下他做俗家子弟,火居在家。
之所以火居在家,是因为月白本身也是个渔家子弟,生计所迫,平日还是得以渔业为主。
但这份生计从不让他感到辛劳,因为打渔免不了要去梦泽湖,也就是与龙女初见的地方。
而每一次去,他都带着新刻的情诗信简,心里都怀揣着能再度与龙女相见的美好憧憬。
而在忙碌之余,他把全部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求仙问道中。
在道观里,他把各种经典都背的滚瓜烂熟,打坐练功从不含糊。
师父带他炼丹时,他也总是全神贯注从不出一丝差错,其勤勉努力有口皆碑。
在这番刻苦之下,他也成为了门下进步最快的弟子。
对此,师父总笑着跟其他人说,此子修仙是为了能娶龙女,其道心不可言正;但他因爱而生的这份执着坚韧又填补了道心不正的缺陷,也算是歧路同归了。
而师兄弟们也在熟络后,开始群策群力地给他出主意。
有的说什么守株待兔不可取,要教他水遁之法,好让小师弟自己去水底龙宫找她;
也有的说抄情诗不行,得自己作诗才算有真情实意;
还有师兄说,我正一弟子想娶亲,都得是师父去提亲。小师弟不如去请师父出面,带上聘礼龙宫相见罢。
提出这个主意的师兄本是开玩笑,可无奈月白是个雷厉风行的朴实孩子。一听到这话,他立马就跑去给师父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