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病房里寂静无声,空空荡荡。我呼喊着,以此来制造出一点声音——一点活着的人的声音。
我挣扎着想从病床上站起来,但双腿过于沉重,好像变成了水牛无比笨拙的躯体。渐渐地,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房间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轻。
我开始慢慢地毫无节制地伸展自己的身体,漫无目的漫无边际,像一株寒冬的枯物穿过墙面肆意生长,直到整个房间变成了一片无法形容无可言状的肉体、骨骼、毛发和指甲。
我知道,这就是死亡,但却无力来消灭这件事实和它的作俑者。
当这一片毫无活力毫无生气的肉体延展时,我感到身体上一些微小的部分仍旧活着,仍旧残存一些意识。然而,外部世界是那么遥远,肉体又是这般沉重。
我在自己即将死去的枯萎的体内游荡,像一个潜水运动员拿着一只手电筒,在一艘沉没的沉船内搜寻每一个隐秘的角落。
这是一次永无休止的探索,整个身体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滑行、旋转、漂浮、沉没……像灼热地壳内部的岩浆,没有一刻周围是陆地,没有一刻任何东西保持静止不动并清晰可见。
这种永无终休止的填充,毁掉了所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身体变得越来越巨大,世界就变得越来越狭小。我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另一个领域,一个更无助更隐秘的未知领域。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讲述一个故事,它总像被噩梦一样缠绕着。
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和别人谈起,每次总是实事求是,然而,事实有时竟变成了谎言。以至再次讲述这个故事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