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队行走速度不快,迤逦蜿蜒,将三个巨大沙丘都连结起来,何远回头去看,驼队末尾正在沙丘那边,他心中感慨,大概也只有关福亮这样对沙海诸事熟谙于心之人才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巨大商队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驼队终于转过沙丘,何远抬头望去,只见烈阳下一片平坦沙地,上面怪石嶙峋,无数枯枝短木,一时阵风吹来,便有几团还魂草飞滚而过。
前头不远处,打头的关福亮已经勒住骆驼站在一旁,在他身后,一座低矮沙丘脚下,露出一片断壁残垣,依稀便是一座古城模样。
何远手打凉棚眺望细看,却见那废墟占地极广,断壁残垣高低起伏,隐约可见曾经巍峨气象,此时驼队行走其间,驼铃阵阵,仿佛便是时光倒流一样。
前面早有帮客下来收拢骆驼,随队客商将手上骆驼交予帮客,走到墙边角落阴凉处坐下休息。
何远解开骆驼缰绳,鞭策来到关福亮身旁,见他神色凝重,便笑着问道:“关头儿,咱们今夜在此过夜么?”
关福亮轻轻摇头,与刚过来的韩寿对视一眼,这才说道:“以往来这里补充饮水,便是碰不到商队,也总能看到蛛丝马迹。刚才我进去看了看,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商队来过了……”
何远不知何意,却听韩寿说道:“难不成商队改了路线?”
关福亮轻轻摇头,“我三个月前回来还走的这里,除非商队发现了更近更好的水源,否则没道理舍弃此地。”
他略微沉吟,随即吩咐道:“吩咐大伙儿把骆驼看好,放出几个游哨警戒,咱们先去取水,将骆驼喂饱了,傍晚时分出发,趁着月色争取天明前赶到鹰愁峪。”
韩寿赶忙答应,过去吆喝众人聚拢骆驼,安排好人员警戒,吩咐取了水壶器物,这才领着七八个汉子过来,随关福亮前去打水。
“我说关头,为何不把骆驼牵过来直接饮水?”何远举着手里的小锅问道:“用这东西饮骆驼,得跑几趟才够啊?”
关福亮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在一堵矮墙墙角掀开一块青石板来,一股湿润清凉的空气吹来,吹得众人精神一振,何远这才明白,那口古井竟然是在地下。
“这古井发现也不过才四五年,却是解了来往商队的大难,往常出了关离了杂树坡要走出去两百多里路才能找到下一个水源,有了这口井,着实少走了许多弯路!”韩寿走在最前,边走便回头说与何远此地由来。
众人拾级而下,约莫走了十几级才踏上平地,韩寿从地上捡起一只松油火把,吹燃了火褶子点着,又继续走了二十几步,才看到一口青石垒筑的古井。
只见那古井由几块青石随便垒成,井边也没有轱辘之类的物事,只有一条儿臂粗细的麻绳,一端系着一只木桶,一端拴在墙角的石碇上。
那木桶下端有个皮片,放在水中水流的压力推开皮片,等到水装满了,又靠水向下的压力压住皮片,便能提上水来。
关福亮径自在井旁坐下,韩寿早带了几个兄弟将那木桶慢慢放到井中取水。那绳子长有二十几丈,待听到水声,地面上余下的绳子竟然已经不足一丈。
何远暗自咋舌,却听关福亮长声叹道:“唉,地泉枯竭,也不知这里还能取水多久。”
何远好奇问道:“方才听关头说,这影墟古井发现不过三五年时间,却不知这古井是谁发现的?这里为何又叫影墟?”
关福亮轻轻摇头说道:“其中究竟,关某却是不知,只是三年前关某从西边回来,路过杂树坡的时候,听说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补充水源,后来领着商队来了几次,慢慢才走熟了路。至于这里从何而来,关某却并不清楚。”
何远初次行走大漠,自然对诸事无不好奇,关福亮又是好性子,两人便借此机会闲谈起来。
木桶放下去许久,众人正说话间,韩寿手上粗绳忽然一震,他连忙运起力气,又快又稳拉动绳索,不一会儿便将那木桶拖了上来。
待到木桶上来,那桶里清水已只剩一半有余,何远凑过去看,见那水清澈闪亮,竟是从未有过的惹人喜欢。
关福亮一旁笑道:“走惯了大漠的人都是如此,老何等你到了疏勒城,只怕见着水比见着光腚娘们儿还要亲近!”
何远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旁边众人一听更是哈哈大笑,一片笑声中,众人七手八脚赶忙取了铁锅铜盆等物过来接水。
那木桶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体积着实不小,里面又装了半桶水,分量自然不轻,韩寿随手提着将桶中清水倒出,竟是一滴不洒。
何远喝了声彩,随手伸进一个水盆中舀了口水就要去喝,却听关福亮大声说道:“老何且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