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恤并不知道那个阿姨是做什么的,按照哥哥说的那样,他到终点站下了车。
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的模样,在站台上举着一把红色的伞。她身上的衣服并不过时,深色风衣和黑色高跟长靴,整齐的披发散发着特殊的香味,带着一顶浅褐色的贝雷帽。
这样的女人和他见过的妇女都不同,尤其和一直在病榻上的母亲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一个妇女竟然能够是这样优雅温和而美丽的形象,和那个凶悍暴躁而又奄奄一息的狼狈模样的母亲差别太大。
“你是陈恤吗?”她半蹲着询问。
“嗯……”
“阿恤,你不用害怕,我叫叶滟,你可以叫我叶阿姨。不用担心,我是来接,和我走吧。”叶滟牵起了他的手,将他带走了。
陈恤不记得一路上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只记得他到达那栋大房子面前时的不安,打开那扇密码锁大铁门,看到里面和他同样的三十几个孩子正在午餐。
午饭很丰盛,两菜一肉和一碗热乎乎的紫菜汤。但他不喜欢,他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在这里生活意味着自己彻底变成了举目无亲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不一样,他还有哥哥姐姐和母亲。
在这栋拥挤的大房子里度过了整整十年,学会了写字读书和使用神力,叶滟是收容所的负责人,偶尔也会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洗衣洗碗和叠被子。
陈恤常常在大房子旁草坪上,吹着黄昏时那令人恍惚的夏风,无视掉喧闹的蝉鸣,他年少的脸庞上沉了许多冷静与理性。
他也会思念哥哥和姐姐,期待着离开这座已经住得厌烦的大房子,和他们重新团聚。
明明在同一片土地,他却感觉和亲人们相隔万里,他打心底的能够将叶滟也认作自己的母亲了,真心想来,那也是他一直向往的母亲的模样。
直到他的十四岁,坐在那片草地的秋千上,这是他第一次出现症状。
就这么捂着胸口忍受疼痛,从秋千上跌落到雪地之中,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昏倒了。
醒来后已经躺在了叶滟的怀抱里,屋子里燃着暖气,喝下一碗药汤后感到舒适,但身上多处不断渗血的伤口仍旧疼痛无比。
“阿恤,这是诡神的诅咒。”叶滟告诉他。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预感:“我并没有招惹诡神大人。”
叶滟轻轻抚着陈恤的头发,一边用神力为他疗伤:“阿恤,关于当年的事情……”
“……”陈恤侧过了脸不看她。
“你的母亲在你走的那天因病去世了,你的姐姐陈雾也在同一天死去了。”
陈恤沉默着,眼里有些湿润。
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早在三岁的那个午后看到母亲和姐姐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在今后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仍在反复回想那天的细节,越来越清晰的回忆映刻在他的脑海里,只有欺骗自己才能保持理智。
“你的哥哥在前不久寄来了一封信。”
“叶老师,给我看看吧。”
“阿恤……”
叶滟从自己精致的包里拿出一封黄色的信件,上面漂亮地贴着一张照片邮票,还有正面看起来清秀而有力的两个字:
——“遗书”。
陈恤接过遗书,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他没有勇气撕开,光是看清那两个字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叶滟拍着他的背:“这是陈救寄的。他所有的话都在里面。”
“是哥哥……”
陈恤只觉得身上的伤口持续流血却也没那么疼了,心口传来的悲伤所带来的疼痛能够撕裂他整个完好的灵魂,在寒夜中飘动的雪比他的身体还要温暖一些。
他独自看完了那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