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被推开发出“吱”的一声,陈轩收回按在被子上的手,姿势由弯腰变为挺直,同时转身看向入口处,做出一副被惊扰到的样子。只见迎面走进来一个小和尚,面色稚嫩清秀,身材偏瘦,光洁的头皮在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下泛着微光。他年纪大概十五六岁,身着与自己同样灰色僧袍,脚上穿着草鞋,双手正捧着一个木盆。
陈轩看着对方,琢磨着该怎么开口。他没有身体主人的记忆,搞不清对方到底是谁,就怕万一说错话露了馅就麻烦了。附身这种事,再怎么描述似乎多少都带点邪恶的味道。换做自己知道身边有人被附身,心怀恐惧那只是起码的,更大的可能是找人把他抓起来。
还没等陈轩考虑好,对面小和尚看到陈轩惊喜道,“师兄,你可算是醒了,这两天让师父和我担心坏了。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师父一声,你先洗漱一番,我再给你拿些吃的。”小和尚刚说罢把木盆放在地上,然后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这木盆里放下来后,陈轩才看到里面装的是水,但小和尚动作太急,木盆碰到地面后晃了几下,里面的水溅出不少,把旁边的地面都浸湿了一片。
陈轩一言未发便被晾在那,表情有些懵逼。不过虽然场面上有点尴尬,这种情况倒也让他松了一口气。而且这还解决了他最大的一个担忧——虽然小和尚说话的发音和习惯有些特别,但他说的确实是汉语,这就说明陈轩现在还在国内。
“叫我师兄,这么说我也是个和尚。”陈轩努力的在脑海中检索半天,还是没有发现关于小和尚的信息,只能无奈放弃,“既然让我洗漱,那就先洗洗吧。”
他走到木盆前蹲下,水面倒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的面容,模样与他本身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年纪似乎比他之前要小一些,估摸在二十上下,面庞清秀而深邃,额头宽阔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坚定,双目有神,眉宇间透着丝悲天悯人之意。当然,头发被剃得干干净净,这确实是个和尚。只是此刻面色苍白,显得有些虚弱。
这长相任谁看到都得说一句好皮囊,但看着水中陌生的模样,陈轩仿佛被重锤击中般晃了一晃。即使之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附在了另一具身体上,但直到此时看见长相,陈轩才清晰的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他,他的亲人、朋友、生活、事业全都与他再无瓜葛。甚至一无所有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惨状,他还需要扮演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人,自己的未来似乎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泥潭。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沿着面颊滴落在木盆里,形成一圈圈回纹。伴随着绝望的呜咽,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彷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姿势也由蹲着变为跪倒在地,整个身体因痛苦而蜷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比起刚才此时的脚步声显得更加急促且有重叠交错,貌似不止一人前来。他慌忙平复心情,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从盆中捧起一捧水拍打于脸上,遮掩住泪水。水温挺低,让他精神振奋了一些,接着拿起盆沿搭着的麻布,在脸上抹了一遭。他的用的力气不小,将整张脸都揉红,以免让来人发现哭红的眼眶。
洗完脸后,陈轩下意识地将木盆举起,但他这才想起来房间里并没有卫生间,这水也不知道往哪里倒。正在他犹豫是不是将木盆重新放下时,小和尚重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竹制的簸箕上面拿着一块布盖着。小和尚看见陈轩的端着木盆,赶紧把簸箕放到桌上,一把抢过木盆抱怨道,“师兄你拿这个干嘛,赶紧吃了饭好好歇着。你这烧发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万一不小心又累着了,到时候病情反复可怎么办。”
说罢他端着盆走出门,跨过门前走廊对着空地将水泼了出去。别看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劲倒是不小。刚刚陈轩掂了掂,这连盆带水的估计也得有八九斤,不过这小和尚倒水的时候却显得毫不费劲。
小和尚倒完水,将木盆放在门口,又重新走进来。陈轩听见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犹豫了一下,正想着以自己昏迷为借口,向小和尚打听一些消息,从门口又走出来一个老和尚。
这老和尚看上去五十来岁,脸上遍布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睛虽然因为上了年纪而略显浑浊,但透出深邃和洞察世事的光芒。下巴上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身材有些佝偻,肩膀有些前倾。他手上拿着佛珠,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简单的僧袍,但与陈轩二人不同的是,老和尚的僧袍是青色的。
老和尚刚游进屋便看到陈轩站在房中,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的嘴唇抖了两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并未发声。他又走近了两步,来到陈轩面前,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几下,问道:“可还有什么不适?”
陈轩上辈子的年纪虽然不到三十,但在大城市里过生活,见过的人遇过的事,那也算是形形色色的。就老和尚刚刚的表现,陈轩便知道他对身体主人是实打实的关心。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实际上已经换了一个人,那后果必定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