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青葱如玉,指肚处有赤红的光芒起灭,刀光随之破碎。
冷冽的刀风转为呜咽消散,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细密的汗珠从刘和的额头滑落,胸膛内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自己蓄势已久的一刀,居然斩不破一指?!
换一旁打圆场的薛贵来,这突兀一刀,不死也要重伤。
“悍刀”刘和,那可不是白叫的名头,不过眼下看来,“悍刀”怕是要成为“死刀”了。
大厅门口,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与讶然,胡培烽对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
正如自己之前的判断,眼前的红衣少女多半是世家子弟,且是修为不弱的武者。
而他之所以如此确定,一方面是源于少女的外貌气度和身旁的护卫,另一方面,是他想起了五六年前,自己第一次出门历练时的场景。
身为世家子弟,想要出门磨砺,自身实力定然要远胜大多寻常江湖人士,如他当年,开了“眼窍”才被允许外出,且有家中老仆相随。
如青鱼帮这等没啥名声的小帮小派,加上红衣少女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稍加一想,就知道谁胜谁负了。
若换五六年前的自己,对于刘和这种自负拔刀的行为,自是鄙夷耻笑此人看不清局势,眼界太低,但承蒙岁月洗礼,此刻的胡培烽知道,有些刀一定要拔!
就看那少女是否心软了,怎么说也是有错在先,除非……胡培烽正这般想着,忽然见那红衣少女转头看向身旁老者:
“找到了。”
“就在这里。”
头发灰白,昏沉入睡的老者嗓音平缓,并于说话的同时一步迈出。
他身形仿若鬼魅,越过了“悍刀”刘和,抓向其身后五人中,一名相貌狰狞的矮胖男子。
劲风扑面,宛若刀割,一道道血痕浮现面颊,可矮胖男子全无半点反映,既不惊恐,也不畏缩,如同木雕泥塑般,任由这一抓,割断了喉咙,却无鲜血流出!
“想跑?!”
老者低喝一声,身若大鹏展翅,扑击而下!
接二连三的举动,让胡培烽瞳孔一缩。
他看见了大厅内的地板上,有一道黑影闪逝,即便自己开了“眼窍”也只能捕捉到大致的轮廓。
黑影速度极快,左右闪避,更是遇人就钻!
老者杀伐果断,爪功如刀斩,将被黑影钻入之人直接杀死,势必要抓到黑影!
与此同时,那坐着的红衣少女也猛然起身,杀向人群中。
一时之间,恐惧混杂着尖叫蔓延开来,看热闹的众人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胡培烽忙冲到胡巧琳身旁,拉着她往外跑去。
历飞羽也转身就跑。
待三人远离大厅门口,相视一眼,胡培烽愕然道:“卓然呢!”
他扭头看向楼船方向,不假思索道:“跑远点,照顾好巧琳。”
胡培烽逆着人流,冲向楼船大厅所在,还没跑到一半,就看见周卓然的身影。
他心中一喜,刚要呼喊,就见一道消瘦的身影于周卓然身后出现,正是红衣少女身旁的老者!
老者五指如刀,轻轻一抓,就将周卓然的脖颈斩断,血如柱涌。
一道黑影随之从尸体内冲了出来,直奔赶来的胡培烽而去!
黑影扑来,胡培烽顿感汗毛耸立,心脏加速跳动,双脚好像灌铅难以迈步,换做旁人就要身死当场,但多年来的江湖闯荡,让他没有过于慌乱,而是大喝一声,握拳猛然打出!
体内真气顺着拳势汹涌而出,如江面浪潮起伏,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猛过一浪!
生死关头,胡培烽打出了从未有过的巅峰一拳!
一拳之下,黑影身形受阻,速度为之一缓,被赶至的老者一把攥在了手心。
此物,赫然是一只浑身长满刚毛的漆黑老鼠!
见老者将黑影抓住,胡培烽寻回了力气,重获身体的掌控,脚尖轻点,冲向周卓然尸体处。
人救不回,尸体一定要带回去!
可行至半途,他忽地感到劲风扑面。
来不及思索,胡培烽将双手护于头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撞在不远处的船舷上。
与此同时,从楼船大厅内追杀出来的红衣少女见救之不及,便也停下脚步,与老者一前一后,盯着那道身影。
“毁我宝鼠,当死。”
出手之人是一名脸型消瘦,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头发灰白,眼眸碧绿,有几分异域的美感。
他手中握着一口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黑鼠人魔,今天就是你伏诛之日!”
红衣少女冷声开口,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气质。
“哼,你们又能耐我何,真以为我之前是怕了你们不成?!”
黑鼠人魔眸泛绿光,举起手中的布袋,狞笑出声:“我这一袋子的宝鼠,你们杀的完吗?杀完之前,这船上下还剩多少人?”
“除魔卫道,当有牺牲,我等也将生死置之度外。”红衣少女神情坚定,并未因此而动摇。
她与老者追杀黑鼠人魔至此,以其身份玉佩为诱饵,逼迫对方出来,期间已经有多人因此丧命,眼下说什么也不能让其跑掉,不然将有更大的灾祸。
甲板上,不少人看向那灰扑扑的袋子时,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从先前黑影展露出来的速度看,若这一袋子都是,怕是要死一大批人。
也有一些人,在听闻那中年男子是“黑鼠人魔”后,也不再抱有侥幸之心。
天魔教十二人魔,皆是坏事做尽,视人命如草芥的大恶人,与其奢望他们大发仁慈,不如将命握自己手里,拼死一搏!
“好好好,就让我来看看,是你等的命硬,还是我的宝鼠的牙坚!”
说话间,他将袋子一扬,三道黑影立刻从里面窜了出来,冲向甲板各处。
“受死!”
红衣少女在黑鼠人魔有所举动的一刻,便一指点出,指尖有赤红光芒迸发,宛若一轮小太阳,散发出温暖宁静之意,驱散邪异。
而一旁的老者,早已高高跃起,如苍鹰搏兔,眨眼就临近人魔身前。
黑鼠人魔见两人真不顾及宝鼠,面色一沉,但心中也不慌乱。
他右手化掌为拳,后发而先至,对上了那红衣少女的一指。
同时,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直刺老者掌心。
各拼一记后,黑鼠人魔脚步一错,来到周卓然的身体旁,一脚将尸体踢向那红衣少女,然后与扑杀而至的老者,左右对掌。
借助掌势,他身子极速后掠,朝着甲板船舷处跑去,欲要跳船逃跑。
“不好!”
红衣少女暗叫不妙,忙快步追去。
与黑鼠人魔对掌后退的老者,也脚下一点,加速赶去。
他心中暗叹一声,双方距离太远,追之不及,已然晚矣。
但就在这时,狂奔中的黑鼠人魔忽地身子一颤,有了莫名的停顿。
“好贼子!”
老者见状大喝一声,欺身赶至,一爪扣在了魔人的后后颈,撕开一大片伤口。
随后红衣少女也赶至近前,加入战局。
黑鼠人魔虽以“宝鼠”而凶名赫赫,但自身实力亦不差,是八窍中的强者,不过红衣少女和老者任何一人都不弱于他,故而十几招之下,就被两人擒住,打断手脚,挑断筋脉,摧毁丹田气海,只留一口气。
“快抓鼠!”
红衣少女急声道。
不远处的船舷一侧,胡培烽见黑鼠人魔被制服,顿时长出口气。
刚才对方朝着自己这边跑来,他当真是魂飞魄散!
他扭头看向身旁穿紫金道袍的少年,正欲说些感谢的话语,却见对方的眸子内有淡淡金芒敛去,不由一愣。
“身上可有疗伤的丹药?”道袍少年察觉到胡培烽看来,出声问道。
“在怀里的暗袋中。”胡培烽忙道。
他伤势颇重,被一脚踢断了双手的手骨,几处筋脉也断了,肺腑也有不轻的伤势,若不赶紧疗伤,恐怕根基受损,武道自此断途。
道袍少年也不避讳,伸手在衣服内侧一摸,很快就找到了丹药所在。
他全部取出,交由胡培烽辨认,然后捏碎蜡丸,塞入对方嘴里。
“大哥!”
“培烽!”
不远处,有女子和男子的声音传来,胡培烽转头看去,见是自家小妹和历飞羽往这赶来。
他挤出一抹笑来,“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飞羽,去把卓然找回来。”
历飞羽一愣,接着连忙跑去。
胡巧琳止住眼泪,起身向着道袍少年一礼:“在下胡巧琳,这是我大哥胡培烽,我兄妹二人,谢过公子出手相助。”
“在下陈知守,胡姑娘不必如此,我也是顺手而已。”道袍少年应了一声。
“眼下事情既已平息,那陈某也先行离开了。”
陈知守略一拱手后,便迈步朝着楼梯大厅所在走去。
先前他从甲板处离开,便是准备去客房内休息,不曾想发生了这等事情。
黑鼠人魔,天魔教十二人魔之一,对此陈知守有浅薄的了解。
——自从天丰城出来后,他一路东行,除了必要的修行外,便在收集情报,以了解大周境内的势力情况。
黑鼠人魔所在的天魔教,与血河宗和雾影魔宗,并称为三大魔门,势力分布极广,魔子魔孙众多。
不过,当下天魔教的名声要远低于另外两大魔门。
盖因一百多年前,天魔教宗主韩景被青云宗宗主陆放,剑钉天山寒湖之内,而新任天魔教宗主无力统御三大天魔,致使魔威大降。
也正因此战之后,青云宗跻身三宗之首,俯瞰六派八门,一众世家望族。
‘虽说天魔教势弱,但再怎么弱小,那十二人魔也非如今的我能够相抗。
‘若非那‘黑鼠人魔’失去了黑鼠,又被两个不弱于他的武者联手围攻,怕是根本不用逃,反而能将一船之人屠尽。’陈知守暗自腹诽。
方才,他从楼船大厅门口逃离后,就来到了船舷处,随时准备跳江逃生。
当然,若是无路可逃,他也不吝啬以通灵宝兵送对方一程。
‘除非灵兵自主杀敌,否则只有三次机会,慎重些好。’陈知守念头一闪,走进了大厅内。
眼前的大厅一片狼藉,但好在主梁未断,二楼及以上的客房也没有受到波及。
陈知守来到三楼客房内,打开窗户,看了会窗外之景,定了定心神,开始打坐修行。
离开天丰城,一路至此已过二十六日,期间他并未放松修行,一有机会就打磨“耳窍”相应窍穴,无形壁障逐渐有了被破开的迹象。
“哗啦啦”的流淌声自心灵深处而起,轻微地碎裂声于识海内相呼应。
蓦地,陈知守感到双耳内像是有隔膜被贯穿,风声,水声,人声,各种声音皆入耳,从模糊变得清晰。
第一处耳窍凝练完毕!
“嗯,听的还不够远,不够清晰,还需继续努力修行,打开第二处耳窍所在。”陈知守凝神听了一会,微微摇头。
随着“耳窍”被打通,除了听力方面大有提升外,陈知守感到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之前修行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是因为肾之秘藏被打开,精元充沛。
而随之此处秘藏的开启,陈知守也开始着手尝试之前的一个构想。
他修炼“风雷八音”,能做到将孕育的“风雷”,储藏在经脉中一到两息的功夫,以此蓄势。
但经脉终究过于“脆弱”,难以长时间的储藏,但肾或许可以。
肾乃藏精蕴神所在,或许也能藏风雷!
令陈知守生出这般想法的,不仅是之前对于风雷的运用,也是来源于所修行的龟蛇功第六式“龟蛇吞月”的启迪。
此招的真意,便是吞纳万物,化为精元,藏于肾内,化为己用。
两者有相同之意。
真气于经脉内游走,快速穿行,一息四转,化为风雷之箭。
陈知守把控此箭,将其没入肾之秘藏中,以精元温养。
一息,两息,三息……未见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