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景德镇瓷器批发商聚集的地方。那些批发商多是景德镇当地人,对窑头的情况了如指掌。山九要的正是这号人。和古董街前头密集的档口不同,这里小巷口院落里到处都是堵得几乎走不过去的大瓶子大罐子,一点也没有伪装的,一眼就让人看出这只是一块景德镇瓷器的集散地,把它也划在古董街之内似乎有一点牵强附会了。
山九便觉得自己比这里的江西老俵要高出一等。在前头开档口含有高科技成分,这里只能算是密集型产业。尤其是把那些和一个人差不多高大的瓶罐什么的给搬动的话那不就成为体力劳动者了吗。
所有的人都问他老板要什么东西。那种殷勤的态度和他对待陈古没有什么两样。他当然不会傻到说他要桃花红了。那是商业秘密,不能泄露。他佯说要梅子青,声东击西,一点也不走漏风声。与其说他在看货,不如说他在看人。人有什么好看的,做生意的都是鬼。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是俊是丑,千万别看上一个象玉泰那样的合作伙伴,不,那样的一个竟争对手。
当然最终得试一下业务水准,看他有没有能力。这些江西老俵大多是做大路货的,做久了眼睛也就花了。这样子的话他就是想学雷锋帮你一把,你也得溜之大吉。
说来有缘,他看上了赵平这小子。他看上赵平是因为赵平问他老板要什么东西,他说要梅子青的时候赵平一口说没有,他又问真的没有,赵平说没有就是没有。
问别人的话,有也说有,没有也说有。先把你拉到档口里,稳住了再说。然后让你看这个看那个的,看得眼花缭乱,那颗心坐怀不乱也得乱。那些人满脸堆笑的,其实笑里藏刀。
这一类低级的伎俩他也玩过。不过现在他的层次高了,不是下籬巴人。赵平说没有反倒让他觉得赵平直而不诈,正是他要找的人。于是他小声问桃花红有没有。赵平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这下山九笑了。这人过分了。事在人为,怎么老是说没有。于是山九就点窍说市面上是没有,不过你到景德镇去打听一下看哪个窑头会烧,然后照他吩咐的去定做,生意不就做成了吗。
在古董街能够把生意做到定做这个地步就说明你有些来头了,起码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新手,凑合了几个小钱,买几个小玩意瞎碰运气。赵平也就把脸转过去瞧了山九一眼。于是山九大声说自己是在前头开档口的,真要达成协议,他愿意放定金。
这话很有威力。既是开档口的,又要放定金。这样不光是山九的信用度,连他和赵平之间档次的不同也区分出来了。这样子爽快,就是不做生意说声拜拜心里也舒服。
赵平放下手中的活儿对山九说定货的生意不好做,不是他不愿意做。倘若山九真要的话,他过几天去景德镇的时候留心一下,尽量替他找几件让他先卖。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再做定做的生意。
对生意人来说这一席话已经算是推心置腹了。山九不是不会善解人意,只是这时候的山九不但对玉泰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对陈古又象是一只在一堆糖上盘旋的蜜蜂,他怎么忍得住让自己按部就班呢。
不,定做,我就是要定做。
赵平只好把山九定做的内容详细地了解了一番,然后问山九定做的价位。山九一愣,定做就定做的,还有什么价位。无非是出窑之后根据质量的好坏再做一些调整。
这一愣,倒把山九的价位给愣出来了。赵平露出了微笑,开导山九说,拿同样的一张图片到景德镇去定做,三百元可以做,一千元也可以做……哪个价位客户可以自由选择。
山九还算头脑转得快,装作是自己没听清赵平说的,接着一口就要了他从玉泰那里进货的价位。这是最保险的,他不是从这个价位开始把陈古给套住吗。做生意讲究缘分,这个价位肯定会让他一步到位。他还要放定金,赵平却说不用,这么一点东西,要是货来了山九不要他随便卖别人算了,没事。
这一句话让山九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开玩笑,货到了古董街,包装都不能卸下的,不然的话怎么叫定做。磨了这么久的嘴皮,差点连这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交代。这赵平老道是有一点,只是不知道是否懂得守住秘密是商业的基本道德。
赵平也就点了点头,一切听从山九的吩咐。大约过了半个月,货从景德镇发来的时候果然那纸箱也是景德镇什么糖烟酒公司的,七捆八捆的,结结实实。两个人关在暗室里验货、结帐,这桩买卖就了结了。
回到档口后山九躲到阁楼上去给陈古打电话。他不顾打香港要比打内地贵出许多,详细地说明了桃花红的样式尺寸什么的,说得陈古满心欢喜的,一口答应他争取早一天过罗湖。打电话的时候那几个桃花红就摆在他的眼前,那桃红的颜色让他的心里觉得暖呼呼的。打完了电话他仍然把手机抓在手中对着那些桃花红发呆。这一刻那桃红的颜色不仅仅是涂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同时也涂在他接着就要蒸蒸日上的商业前景中。
陈古是在傍晚才露面的,手上背上都有货。山九也很理解,香港客来一次不容易,肯定要顺手牵羊的。先把别的事情办了然后才来这里反倒说明他们之间的生意基本上已经谈妥了,只须花一点时间去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