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03章 爷爷是也(1 / 2)剑与长生草首页

竹石巷口。李长庚得知那鬼鬼祟祟跟了自己一路的白胡子老头竟然就是自家爷爷,登时心惊肉跳,吓得面如死灰、汗流不止,急忙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个大礼,说道:

“原来是爷爷您老人家在此,孙儿李长庚适才不知,出言不逊冒犯了您老人家,还望您老人家勿怪。”

老人淡淡道:“你一口一个您老人家,难道不把我当作爷爷?”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李长庚始终觉得父亲李牧宏的死跟爷爷李承德脱不开干系,心底早已埋下怨恨的种子。所以老人这话说得其实一点也不错,他就是从来也没有把老人当成过爷爷。但嘴上自然不能表现出仍何否定,只道:“不敢。”

老人道:“这也不怪,若不是你方才说出名姓,我也不知道你就是牧宏的儿子。这般仁慈的傻样,倒和牧宏有八九分相似。”

李长庚沉默不语。

老人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李长庚道:“十七。”

老人缓缓道:“十七,再不久就要十八岁了,我记得族规有写,十八岁就不能再领月钱了吧。”

李长庚道:“是。”

老人道:“你父亲走后,我特地吩咐你大伯安排账房每个月给你一百两月钱,可还足够使用吗?”

李长庚吃了一惊,自忖道:原来我每个月竟有一百两月钱?为何那账房先生却说我只有三两,其余九十七两呢?莫非他欺上瞒下,把我的钱昧进了他的口袋?还是说这根本是大伯安排下来的好事?好哇,从来也没见过黑得这么多、这么狠的,果真是一点也不把我当人看哪。另外,听老头子的口气,似乎对父亲和自己也不是那么嫌恶,而且居然舍得每个月给我一百两银子,还用了“特地”这个表达独家关照的词汇,难道说,老头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冷血无情?父亲的死也另有隐情?

……

老人看出了李长庚脸上的异色,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李长庚顺势道:“不瞒爷爷,我每个月只能领到三两银子。”

老人眉头一皱,脸上罕见地显出些许怒气,轻斥道:“岂有此理,现在账房是谁在主事。”

李长庚立马告状:“好像是……二伯。”

老人闭目沉思片刻,才道:“原来是牧鱼,好,好得很。”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此事我会亲自处理,势必还你公道。”

李长庚更加奇怪了。他只在年幼无知时被李牧宏带去匆匆拜见过爷爷李承德一面,对其音声面貌,早已是忘得一干二净。但印象里隐约记得父亲曾对他提起过:那是个不近人情、冷面冷眼、寡言少语的老古董、老顽固,除了恢复祖上荣光的宏伟抱负,振兴家族的雄图大志,其余家长里短子孙祸福几乎一概不理。

然则此番相见,李长庚忽然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因为那不近人情的老顽固、老古董不但和颜悦色地跟他唠起了家常,而且还义正言辞地要为他主持公道,简直就是对贫弱的孙子照顾有加的好爷爷,对无助的晚辈雪中送炭的好长辈。

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嘘寒问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荒谬感,但总算是件好事,李长庚大觉快意,寻思道:说不定还可以趁此机会,再告李长海那小混蛋一状。

笃定主意,李长庚立即道:“谢谢爷爷。另外,还有件事,孙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谓当讲不当讲,就是说:我有件事一定要让你知道。

老人道:“有话便说。”

李长庚道:“就是……”

然而话到嘴边,李长庚忽然醒悟过来这状其实告不得,因为自己还毫发无伤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若要告这一状,其中原委实在不好解释,总不可能说:其实昨日自己已被李长海一掌打死,然后今日不知怎的又稀里糊涂地诈尸复活。而倘若只将月儿被欺辱一节告知,依着这老头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的德性,恐怕又得追问自己月儿是谁了。最关键的是,月儿名义上是养女,实际上却只能算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只为一个丫鬟便去降罪于自家天赋卓绝的孙子,无论放在哪个世家大族,都是绝无可能。于是李长庚便改口道:

“就是……您老人家好像踩到了一坨狗屎。”

眼中古井无波好似全无感情的李承德突然眉头一皱,惊愕不已。低下头一看,发现右脚果然正好踩在一泡狗屎之上。于是食中二指并起,施了个去污除渍的水行小法术,锦鞋眨眼间又清洁如新。

李长庚捂嘴偷笑。

老人瞥了李长庚一眼,忽然狡黠而神秘地笑了起来:“小混蛋,少在这里幸灾乐祸,其实,你也踩中了。”

其实李长庚并没有踩中,但是当他下意识低头去看的时候,老人长袖一挥,那坨又干又臭的狗屎就忽然凭空转移到了他的脚下。

老人得意笑道:“哈哈哈哈,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李长庚怒道:“你……卑鄙。”

老人笑道:“若不卑鄙无耻,怎能在修仙界混得风生水起,怎能在乾国江湖上有立足之地,混小子,记住了,这是我老人家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哈哈哈。”

李长庚不屑地道:“从来都只有教人为善的,却不曾听谁家爷爷教导孙子要卑鄙无耻,专往人脚下丢臭狗屎。”

老人双手抱胸,说道:“小屁孩儿,少自以为是了,若你真正懂得什么叫江湖险恶,方才就不会被骗那三十一两银子。”

李长庚道:“嘿,我的老爷爷,若你懂得什么叫吉人自有天相,就会知道我那三十一两银子全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来的,被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再去赢回来就是。”

老人道:“不错不错,确实不必费什么吹灰之力,吹吹牛就行了,谁不会呢,想我当年……”

李长庚打断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爷爷您若是深明此理,此时想必已然修为有成,得道升仙。”

老人道:“简直胡说八道,若是信口胡吹便可得道成仙,恐怕刚才那满嘴荒唐的江湖骗子早已是天仙境高手。”

李长庚也抱手于胸,说道:“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那人是不是某个游戏人间的前辈高人,还难说得很,难说得很哪……”

老人道:“你伶牙俐齿,到底跟谁学的。”

李长庚道:“网上学的。”

老人道:“哪张网。”

李长庚道:“互联网。”

老人道:“……”

不知不觉间,李长庚对爷爷李承德的印象已大为改观,心态也悄然完成了某种巨大的转变。

——最初,他战战兢兢,说话小心谨慎,生怕得罪了老人。后来,他毫无顾忌,与老人谈笑风生,闲聊打趣,完全把老人当成了某个在路上偶遇的普通朋友。事后,李长庚细细分析,将其间转变的原因归功于自己当时灵机一现的急智,以及那坨又干又臭的狗屎。

“好了,闲话休叙。”

正此时,老人听不懂李长庚随口乱迸的地球词汇,便以长辈的姿态打断了谈笑,像个乡下老爷爷般又与李长庚叙了些家常,问了些生活上的琐事,最后吩咐道:

“明天,你的叔叔伯伯、族中太爷爷长老、以及其他支系的长辈家主们就全都回来了,这次六奇道宗之行大有收获,我会召集一次家宴,到时候带上你说的那个可爱迷人的月儿小丫头,到大院来一起吃晚饭吧,我有些事要安排。”

李长庚点头答应下来,一眨眼发现老人已消失不见。

摇摇头感慨一下今夜古怪的遭遇和老头子来去飘忽、令人艳羡的境界修为,迈步穿过主巷,从后巷角门进入了李府。推开自家偏院大门时月已偏西,困意不住上涌,脑袋晕晕乎乎几乎辨不清南北西东,在院子里被龙渊宝剑绊了一跤,李长庚也自当是那张被自己踢倒的椅子所为,爬起来骂骂咧咧走进卧房,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悠悠醒来,他才忽然发现自己走错房了。

他居然走到了月儿闺房,睡倒在月儿床上。

————

次日,曙光破晓,天色渐明,李舒月像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些不该有的重量,缓缓移目看去,惊愕地发现有只不安分的咸猪手正搭在自己身上,还十足享受地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揉了一圈。羞赧慌张之下,她急忙伸手推开,然后便更加惊愕地发现居然是长庚哥哥躺在自己床上,睡在自己身边,满脸安详,睡得很香、很甜、很死。霎时间,她也不知道是惊是喜,是羞是怒,只是满脸通红、小心谨慎地起了床,梳妆穿戴整齐,推门而出。

院子里空气清新,舒适宜人,李舒月深吸一口,打了个轻浅的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她就看见了那把仍然钉在小院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龙渊宝剑。

李舒月微感诧异,走过去细细打量一番,这才注意到漆黑的剑柄上嵌有一颗更黑的宝石,宝石中又有更黑的黑雾在其中缓缓转动,形成一个雾气的漩涡,看久了仿佛连人的目光也要陷在其中无法自拔,只不过宝石表面却已裂开了一道缝,将其间的黑雾漩涡也撕裂了。而且这把凭空出现的黑剑其实并未开刃,也不知是怎样穿透椅子又扎进地板的。

李舒月伸手拔剑,正欲将自家椅子从剑下解救出来,谁知那椅子突然发出一声解脱似的脆响,眨眼间便化为满地的黑色木渣。

李舒月怒道:“哪里来的剑,长得又黑又丑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椅子弄坏了,真是可恶……”

于是手脚并用地拔出宝剑,随手丢在一边。又觉得黑黢黢的看起来煞是碍眼,随即捡起来,将之插在西墙下的花圃里。

花圃里并没有种花,只密密麻麻地种着满圃常绿青竹,其间点缀着几株爬藤绿豆。李舒月牵起一根将将开始向上爬的青叶豆藤,在宝剑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遮住格格不入的黝黑宝剑,觉得十分满意。随后有条不紊地打水洗漱、出门买菜、给鸡舍里的小鸡们喂些吃食、到厨房外拾斧劈些柴禾、将椅子碎渣丢进东墙下装垃圾的竹篓、找府上瓦匠林老伯取些石粉将地板上的剑孔补上、再洒水打扫一下庭院、洗洗手,才又重新搬了张轻巧精致的竹椅放在檐下,从自己房里拿出针线布帛,坐在竹椅上,认真而专注地缝制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得房门砰的一声响,李舒月转头过去,便看见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的李长庚慌里慌张地从自己房里冲了出来。

“月儿,实在对不起,昨夜回来时太困了,没注意方向,竟然走错了房间。”

李舒月嫣然一笑:“没关系。”

李长庚道:“我昨晚没对你做什么吧。”

李舒月含羞带涩地垂首说道:“你还想做什么。”

李长庚道:“小丫头,我想做的事可多着哩,一会儿再来告诉你。”

嘴里说着话,已急匆匆大步越过院子,推门走入了自己房中。李长庚现在的确没什么时间和心情跟月儿调笑打闹,因为就在他醒来发现自己走错房间的时候,同时也发现他那长久以来没有丝毫动静的气海灵泉突然元气满溢,不断翻涌沸腾。

——他的修为竟然一夜之间莫名奇妙地提高了两个小境界,到了化气境第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