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秦扶清将一篮子新鲜现摘的蔬果拿回家去,压井水淘洗一遍又一遍,从地下提出来的水,带着透彻的凉气,这样洗出来的黄瓜也格外解热。
他在厨房里拍黄瓜,也无需殷杰和秦扶义帮忙,二人便在井边清洗梅子,摆到瓷碗之中。
二人同围着水井洗东西,难免手指触碰,接触之时,秦扶义也只是微微闪躲,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不适。
这可和他前两日的反应不太一样。
殷杰有些好奇,这兄弟俩方才都在屋里聊了什么,便借着青梅找话题。
要说秦扶清的几个朋友中,最能与秦扶义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数殷杰了。
他们二人,有相似之处。
殷杰道:“我一看见梅子就口齿生津,盖因此物太酸。后来读书读到‘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才知道在食醋出现之前,古人都是用梅子做肉汤调味的。”
秦扶义看他一眼道:“殷兄对饮食颇有见解?”
“哎,见解算不上。我不过长了一张嘴,除了读读书,便是用它吃饭,比不得扶清,样样精通,不仅会吃还会做。他平时爱好广泛,对吃的研究也不少,就比如这小小的青梅,有乌梅盐梅金梅十香梅等等之分,你可知道?”
“不曾听过。”
“古人除了用梅子当调料,也会生食,最常见的就是伴盐或者糖,减轻酸味。宋人诗词中有云‘何物与侬共醉眼,半黄梅子带红盐’,便是如此吃饭。除了生食,梅子还能泡酒,花样腌梅,”他举起一颗洗干净的青梅放在眼前,颇为感慨道:“看着这么一颗小小的梅子,谁又能想到它背后还有这等学问呢。”
“二哥平时一心读书,可有劳心注意?”
秦扶义看着殷杰,隐约有些明白他要说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相似之处,都有同样的心思,所以格外能了解对方。
他拦住梅子,控出水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研究这些。”
殷杰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些道理,都是你弟弟交给我们的啊,你可知他那时才多大?”
秦扶义都不用知道,便能想出来当时那场景。
殷杰接着道:“他那时候不过十岁出头,才刚考童生呢。王舅舅家中种的有青梅,酸不溜秋,难以入口,卖也卖不出去,他便每日来私塾时带一小包,给我们讲梅子背后的学问。我们没得糖,便叫娄姐姐从师娘的厨房里偷盐来,佐着青梅吃。有时候什么也不蘸,直接吃,是因为午后困的不行,总想着睡懒觉。”
一提到和秦扶清在乡下读书的那段时光,明明也没过去多久远,殷杰的脸上却挂着怀念的神情。
秦扶清就像是少年时期乡间吹过的无忧无虑的风,吹着吹着,就将他催长大了。
殷杰那时候看着秦扶清就在想啊,这个人怎么这般厉害,懂得比夫子还要多,还要杂,他是从哪知道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为何除了读四书五经,还有闲时间闲心思研究别的这些呢?
殷杰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秦扶清,世间有大毅力者,不过如此。
寻常人面对秦扶清所处的环境,面对那些人,绝难做到他如此耐心的程度。
就像是秦扶义,殷杰小时候挺不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