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轻,陈诺其实一直感觉挺陌生。
因为顾轻是一个活在他回忆里的人。
想想看,他重生的时候是在暑假。
这个时候在顾轻眼里,陈诺是跟她刚分手。但在陈诺眼里,他和顾轻分手的事,已经是20年前了。
开学之后,顾轻和他的交谈也仅有聊聊几句,甚至那天早上的邂逅还占有其中很大部分。之后陈诺到了京城来上培训班,这个时候,顾轻对他而言就成了一个会跟他发短信的20年前的前女友,是一个眉毛很好看的漂亮女孩。
那么顾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陈诺并不清楚。因为20年前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陈诺还是个渣男,他对她的性格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
这次见面是顾轻在QQ上约他的。
在2005年的中秋节前,当时就发了一句短短的话:“我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出来见个面吧。”
陈诺只能同意。
想到王志翰说的,顾轻在这个过程里是多么不容易,他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而北师大绝对是他们那个职高有史以来考上的最好的大学,要不是陈诺有名气加成,他这个400分的学渣,凭什么光荣榜排第一。
……
顾轻今天起得非常早。她知道约定时间是下午,但她根本睡不着。一晚上几乎都在失眠,导致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光滑的眼帘下有了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所以林若涵起床的时候,就看到顾轻坐在桌子前面,用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一直在自己的眼睛上揉啊揉的。林若涵是个鲁东姑娘,看到蛋白和顾轻的脸贴在一起,居然一时分不清楚哪个更白,看得都有点呆了,忍不住就问道:“顾轻,你为什么要搞蛋蛋?”
顾轻还没有说话,睡在林若涵对面的张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这时冷冷的来了一句道:“狐狸精。”
林若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顾轻把手一甩,手里的鸡蛋就飞到了张婧床上的墙上。
“啪”的一声。
顾轻用的力气显然不小,鸡蛋一下子在墙上摔了个稀烂,蛋白蛋黄洒得床单上到处都是。
张婧本来躺着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生气道:“你干嘛?”
顾轻眉毛轻扬,抬起头,脸色淡淡的看着上铺张婧,用西川话说道:“妈卖批,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你说哪个是狐狸精?”
张婧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凶的女生,一下子就被镇住了,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一个粤西那边的农村姑娘,观念保守,平时也少有打扮,见到顾轻之后,就一直觉得对方又化妆又染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的北师大。
而且,今天一大早顾轻去洗澡,把她吵醒了,后来又下楼买早餐回来,剥了壳在那里揉眼睛,一点都不知道节约粮食,种种反感加在一起,就让她忍不住嘴快冒了那么一句话出来。
现在心里隐隐很后悔,对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为什么要去惹她。
顾轻又用普通话道:“下次我再听到你乱说话,就不是一个鸡蛋的事了。听到没有?”
林若涵这时反应过来了,用她鲁东姑娘的特色大嗓门说道:“哎哟,大家以后都是舍友,不要干架。顾轻,你消消气。张婧,你也少说两句。”
这时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也有两个跟着一起劝。
但是顾轻还是看着张婧,依旧用西川话说道:“老子问你听到没有,说话!”
张婧弱弱地说道:“听到了。”
顾轻这才坐下来,从桌子上重新拿了个鸡蛋剥开,继续揉眼睛。
对于顾轻这个发色特别,长得又像洋娃娃一样的女生,林若涵是越来越好奇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顾轻的时候。
当时她推开寝室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牛仔裤,个子不算太高,但是身形苗条,双腿很直的女生正背对着她,踩在板凳上边给自己铺床。
她的一头齐颈短发染成了五六种不同的颜色,紫红绿蓝金,看上去很柔顺很好看,同时也非常醒目。
听到开门声,女生回过头来。
顾轻化着挺浓的妆,抹着口红,当时林若涵的感觉跟张婧是很像的,都觉得这个女生有点招摇,不太像个能考进北师大的学生。
后来接触下来,林若涵跟觉得顾轻的性格跟她的外形一样,很酷。
再就是这个早上,当顾轻把那个鸡蛋扔过去的时候,林若涵都吓呆了。在她们这些师大学生的见识里,女生之间的冲突,是很少有直接动手的。更多的是把各种不满藏在心里,像张婧那样直接说出来都是极为少见的,更别说扔鸡蛋了。
简直太吓人了。
不只是她,整个寝室的女生似乎都被顾轻吓到了。大家起床洗漱之后,张婧一言不吭的跟着其他几个女生就出门去图书馆了。
寝室里就只剩林若涵跟顾轻两个人。
林若涵看到顾轻揉完眼睛之后,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手机发呆,看上去似乎不想出门的样子。
林若涵在床上看书,快到中午的时候,问道:“顾轻,我要去食堂吃饭,你要不要我帮你带点回来?”
顾轻道:“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出去吃。”
等林若涵吃完饭回来,看到顾轻已经开始收拾了。
她穿一件白色的碎花裙,上半身配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衣,外面穿了个小外套,头上别了一个黄色小花发夹。还是没有化什么妆,最多就在脸颊抹了一点粉底,连口红都涂了一个很淡的颜色。
可以说,除了头发之外,顾轻的气质和打扮都跟前几天截然不同了,也更像个大学生了。
林若涵心中奇怪,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又不好意思问。过了一会儿,顾轻说了声“走了。”就打着个遮阳伞出门去了。
林若涵一个人在寝室,拿了本英语词典出来背单词。
大一要过四级,大二要过六级,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虽然刚进学校,但学习这种事,就是一刻不能松懈的,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张婧她们回来了。
几个女生进门之后,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林若涵感觉到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氛围,便把目光从词典移到了舍友们的脸上,发现她们个个神情隐含激动,但又都欲言又止。
林若涵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床位在她旁边的李燕是个天津女生,平时话挺多的,闻言瞥了一眼张婧,说道:“刚才顾轻帮了张婧。”
寝室里的湘妹纸陈曦接话:“好帅。”
另外一个女生刘思雨也道:“在那种情况下,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敢站出来。起码我就不敢。”刘思雨是北京人,林若涵一直觉得她有点傲气,隐隐有些看不起她们这些外地人的意思。她没想到刘思雨居然会这么说话。
在舍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述说中,林若涵渐渐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原来她们早上出去之后,就结伴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等到中午,几个女生就一起去食堂吃饭。
因为是中秋节,有很多外地的家长都到特意过来京城看自己的子女,顺便旅游。师大的食堂里人很多,各色各样的都有。
张婧当时跟刘思雨一起去用餐盘打饭,结果人太多,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中年女人,一盘子汤汤水水都洒到了人家的身上。
这一下可不得了,那个女揪着张婧就不让她走,张婧道了歉也没有用,非要让她赔钱。而且还说她身上穿那一套衣服是什么什么世家,买成两万多,要张婧赔两千多的折旧费。
李燕说到这儿,刘思雨插口道:“她说是巴黎世家。但是我看着不像,多半是高仿的A货。而且那个女人的气质就是小地方的那种泼妇,她就是看张婧老实好欺负,想要撒泼讹人。”
陈曦道:“对对对,我看那个女的长相就是好尖酸刻薄的那种人,还有她老公也是,还有他们那个儿子,长得又矮又丑,还跟他妈一起不讲道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家三口都很恶心,咱们学校怎么会有这种人。”
刘思雨道:“这几个人都又凶又恶,我看婧婧被吓到了,我当时就想去找老师。”
李燕接道:“然后顾轻就来了。要不是她的头发,最开始我还没认出她。她今天没化妆,看起来不一样,又纯又甜的感觉。哎,我觉得她这样更好看欸,你们觉得呢?”
陈曦道:“我觉得她化妆好看。”
刘思雨道:“风格不一样。顾轻这种女生在我们京城都很少见,她说她是西川一个小县城里的,我真的都不相信。一个人好不好看,主要是看她的气质,要是气质不好,五官长得再好,也不好看。”
林若涵觉得刘思雨是在隐射自己,不愿意继续说这个,催问道:“然后呢,顾轻跟他们一家三口吵起来了?”
张婧这时终于说话了:“她没有跟她们吵,只是把手机拿出来说她已经打电话报警了。让他们闭嘴,等警察来。”
李燕觉得张婧说得太轻描淡写,补充道:“当时整个食堂好多人都在围观,都说他们一家人不讲道理。但没有人敢出来。顾轻站出来拦着他们,一点都不怕,还给他们凶回去,我真的没有想到她这么厉害。”
“结果呢?警察来了吗?”
“没有报警,顾轻骗他们的。不过那一家人当时不知道,听说报警了就灰溜溜的走了。她后来说这种赖皮她见多了,真报警也不要怕,等警察叔叔来了,大不了当着面哭几声,一般都会站到咱们女生这边。”
林若涵道:“这么说,她很有经验哦?”
陈曦道:“应该是。”
李燕道:“好了,你们别八卦人家了。先说好了,宿管阿姨不是喊我们选舍长吗?我就选顾轻了。”
李燕的提议,五个人里四个人都同意,唯独张婧没吭声。
“那顾轻后面去哪了?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呢?”林若涵问。
李燕道:“她说她去见个朋友。”
林若涵的八卦之心又燃起来了:“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李燕道:“没说。但是顾轻都没化妆,应该是女的吧?”
陈曦笑了,道:“我觉得是男生朋友。因为昨天我跟顾轻一起去食堂,她吃了二两饭三个菜。今天我看她的餐盘里,米饭都没有盛,肯定是为了下午保持身材。”
林若涵惊讶道:“哇你好细心,这都注意到了。”
陈曦嘻嘻道:“还好啦,我喜欢看侦探小说。”
女生之间的话题就像风,风吹到哪里,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在陈曦说了他喜欢侦探小说之后,几个女生开始聊起了柯南和福尔摩斯,之后又转到了高中生活,再然后就转到了京城的空气质量。
一下午时间慢慢过去了,顾轻是在7点过回的寝室。
这时几个女生都吃了晚饭,只有陈曦出去见老乡去了,其他人都在寝室里。
顾轻开门的时候,李燕正在说她高中班主任的趣事,林若涵笑成了一团,刘思雨在用信签纸写着什么东西,张婧在看《挪威的森林》。
刘思雨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就停了笔,“怎么了?”
顾轻道:“没怎么啊,我去洗个澡。”
李燕闭上了嘴,林若涵也不笑了,顾轻洗澡的时候,寝室里几个女生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李燕特别小声地说道:“会不会是吵架了?”
林若涵跟刘思雨面面相觑,刘思雨道:“我们要不要安慰一下她?”
林若涵问:“怎么安慰?”
张婧突然说道:“我下去买酒。”说完,她也没等其他两个女生回应,就噔噔噔的出门了。
顾轻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张婧就气喘吁吁的提了一个塑料袋重新回到了寝室,“呼呼,还在洗?”
林若涵点头道:“对,你跑得真够快。”
张婧把口袋里的啤酒拿出来,是那种罐装的燕京啤酒,一共买了四罐。张婧道:“二楼嘛,本来就不费劲,我在我们村里跑惯了。”
刘思雨道:“但是我不会喝酒。”
张婧道:“没事,这点酒,我一个人都可以喝。”
林若涵对张婧有点刮目相看。从衣着和生活用品上面都能看出来,张婧的家境并不是很好,此刻居然一声不吭就自己花钱去买了啤酒。相比起来,刘思雨说她不会喝酒,林若涵就有点不信。
过了两分钟,顾轻洗完澡出来了。她换了一身黑色的睡裙,正在擦头,脸上的泪痕洗干净了,除了眼睛有点红之外,已经看不出来之前涕泪横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