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桑地形多山,天堑丛生,易守难攻,故而势力繁多,各自残杀。直至三十年前,殷啸虎不知如何取得了蟒古大巫的支持,将众多势力一一收服。殷啸虎为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手握黑巫与傀儡组成的黑傀军,令人闻风丧胆。
这样一个人,自然并没有几分柔情了,即便有,也都给了蟒古的大弟子,师桑王后扈华国和她所出的二王子殷长明。至于殷无福,长到十二岁,能与他说上的话只怕也不超过十句。
“儿子殷无福,见过父王。”殷无福走进大殿,跪下见礼,念及过往,心中也不知是何种滋味。
未曾想殷啸虎一见他跪下,立马快步走下王座,将他扶起,双臂带着几分微微的颤抖,将他紧紧的勒在了怀里,“我儿终于回来了,叫父王好生挂念啊好啊。快,快让父王看看,我儿这十年过的可还好?”说罢,拉着殷无福的双手,眼含热泪地看着他。
真不愧是我的生父。殷无福猝不及防间,脸皮抽了好几下,方才切换出一个孝子的表情,好接上殷啸虎的拳拳爱子之心。“谢父王关心,儿子过得很好,能为师桑,为大巫出力,便是有什么苦楚也都是甘之如饴。”
“好!不愧是我殷啸虎的好儿子,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在父王身边,同你弟弟一起,做父王的左膀右臂!哈哈哈哈!”殷啸虎大力拍了拍儿子的背。
殷无福恭恭敬敬地退后一步,拱手道:“儿子遵命。”
殷无福心中冒出出师桑之前的情形。“你竟敢叫他弟弟?你不过是个贱奴所生,我儿子身份何等尊贵,你也配?!”扈华国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殷无福的眼睛里,“要称呼长明王子,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殷无福几乎已经涕泪横流。
“还不快滚!”扈华国大袖一挥。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一个奴才,你跟他置什么气。”殷啸虎安抚着。
“你还说!还不是你怕我生不出孩子,弄出这么个孽种,现在有了长明,还不弄死他!我的长明怎么能被人压了一头?”扈华国仍是耿耿于怀。
……
如今,当真是不同了,“一个奴才”也配这般待遇了,呵呵。
殷无福心中冷笑,面上却继续与殷啸虎作着父子情深的戏码,二人尚未发挥完毕,垚仙未经通传,笼着袖子就踱了进来。
“哟,真是父子情深呐。对不住,我师父要见一见大王子,现在就要见,只怕是要打扰虎王父子团聚了。”垚仙口中说着对不住,面上却半点歉意也没有,嚣张的很。
“好好好,大巫的事要紧,无福你去吧,回来了,父王再给你接风洗尘。”殷啸虎拍拍殷无福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
“谢父王,儿子告退。”垚仙急得很,殷无福还待见个礼,已被垚仙拽着胳膊一路拉了出去。
一出大殿,殷无福便挣开了垚仙的手,“大巫叫我何事?”
垚仙哼了一声,“那龙骨好生麻烦,师父试了多次,都无法炼化,叫你去问问。你看你方才与殷啸虎那个样,呸,亏你作得下这个戏。你小时候他何曾正眼瞧过你,如今看师父用得着你,便这样恶心。你也是,还与他这般虚与委蛇,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厮,取而代之也不是不行。”
殷无福面无表情,“你少说疯话。我杀他?你师姐疯起来你我都得死,大巫也不会管。何况,他毕竟也保了我一条命”
垚仙本是殷啸虎的死对头乌思多的儿子,当初殷啸虎欲统一师桑,乌思多不肯归降,殷啸虎便当着他的面,淫他的妻女,将他的族人一个个都杀了。正要处置垚仙时,叫大巫看见了,大巫见他乃是难得的修习黑巫术的奇才,不由分说将他要了去。垚仙以为看到了希望,跪地哭求大巫救他的家人,大巫奇道:“我看上的是你,救他们做甚?”拎起他便走。
垚仙起初反抗过,求死过,大巫对他耐性甚好,不肯练功便用药折磨他,但想死是别想了。垚仙被折磨得病了,大巫日日来照顾他,不肯假手于人。垚仙打也打不过,求死也不能,又让那一点师徒温情入了心,几乎要疯。
再后来垚仙不折腾了,下了苦功修炼。他存着报复之意,总拿殷啸虎的人练功,弄死了许多,大巫也不管。一来二去,垚仙胆子便肥了,暗中给殷啸虎施了蛊,结果被大巫压着受了蛇蛊反噬,接连吐了三日各色的毒蛇,大病一场。
大巫给他灌了药,道:“你师姐要殷啸虎,你便不能动他,除非你师姐死了。明白吗?”垚仙自是不敢不从。他渐渐明白,自己这个师父其实没什么人味。他在乎的地方,你绝不能违犯,至于其他,随你如何都无妨。
垚仙虽不能报仇,对殷啸虎一家却没什么好脸色,除了殷无福。
说来甚是怪异,这二人性子可谓是南辕北辙,竟莫名走到了一处。殷无福自小惯于察言观色,言出必讨好,毕竟是他得以活命的本事,日子久了,功力见长,简直让人无一处不熨帖。垚仙性子乖戾,阴晴不定,出手要人命,张嘴便是刀,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若非是蟒古的弟子,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这二人都太孤独了。只有殷无福明白,垚仙看似跋扈,实则连骨头都被恐惧和痛苦浸透了,他的尖刻,实则是无处可去的热情。也只有垚仙一眼便能识破殷无福那副面面俱到的假脸皮之下,其实是个冷漠无心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