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不见首尾。
一叶扁舟泛于浩渺烟波之上,两岸山峦起伏,秋树衰草浓淡相间,活生生一幅悬天垂地的泼墨山水。
八仙如在画中游。
行行停停,停停行行,不觉玩耍了七八日,喝酒也喝了,聊天也聊了,兴味将尽之时,正好扬州在望。韩湘子最是性急,在船头直转圈,当初兴头游江的是他,如今急于上岸的也是他,百无聊赖坐到船舷上抚笛吹奏,笛子是他打发时间最好的工具。仙姑闻声兴起,立于舟头,随着曲子轻歌曼舞起来。蓝采和与张果老也不甘落后,各自怀中掏出玉板、道情筒,自说自唱,一时乱作一团。吕洞宾看见大家兴致颇浓,亦凑上前来舞剑助兴,他最近正练一招剑法,叫作“万剑归一”,自称是梦中真武大帝所授,早想拿出来炫耀,把那宝剑悬在眼前,一眨眼变成千万把,横布江上,接着用意念指引变幻列阵,吕洞宾腾挪跌宕,折腾得小舟摇晃不已。仙姑哼一声,转回船舱,嗫道:“就好显摆,好好的,非要吵闹,坏了人家兴致。”李玄正寻个空隙打盹,将梦将醒间忽然一顿吵闹,气得连顿两下铁拐,不觉劲儿使大了,将船底顿了两个窟窿,顿时江水如泉,直往上涌来。
李玄正手足无措时,仙姑不徐不疾往手中吹出一团白雾,雾中生出一朵不胜娇羞的荷花。仙姑摘了两只花瓣,朝水涌处一撒,便将两个窟窿堵上了。李玄心喜道:“还是仙姑好,我戳的窟窿你来补。”
“又来嚼舌根,我看还是快些上岸的好。”汉钟离将芭蕉扇一挥,小船飞快地向岸边驰去,水上耕翻出一道深深的白浪。
江边一滩芦苇,将枯而未枯,绿中带黄,黄中有绿,八仙自其中开出一条道路,一路向北而行,惊得芦苇中的小柴雀叽叽喳喳乱飞一气。渐渐越行越敞亮,远远望见农田、茅舍,又行一阵,人烟渐稠。
“八仙同游,似乎太招摇了,让人认出来可不妥。”
“国舅爷说得是,我们何不变幻一番,隐去真容,也好方便行事。”吕洞宾说变就变,胡子一撸就没了,顿时成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郎。
汉钟离摇着扇子说:“你可太高看自己了,世人见了倒骑驴的才认得张果老,若是果老不骑在驴上,你看谁还认得他来。我看大家稍微打扮一回即可,不必大费周章,各人要是都变幻了,岂不是要我与七个陌生面孔玩耍?实在扫兴。”
“也是这个理儿,世人多是认衣不认人,咱们换换衣裳来穿不就行了,变来变去多麻烦,我这身破衣裳与洞宾兄的道袍一换,谁又认得我是蓝采和,他是吕洞宾。”蓝采和说着便抢上去剥洞宾的道袍,我倒要试试这道貌岸然是个啥感觉。吕洞宾万般无奈,只得由了他去。只不过蓝采和身形瘦小,好端端的一身道袍穿在他身上跟个大马猴儿似的。吕洞宾穿上褴褛破衣,不能蔽体,白皙的四肢也舒展在外面,叹一声:“我衣服让你人糟蹋了,我人又让你衣服糟蹋了,真是作孽。”引得大家一阵哄笑。蓝采和又要来抢他的宝剑,洞宾决计不肯,把长剑塞到腰带上。那剑出自石中,天生无鞘,又锋利无比,洞宾时刻担心剑会割断了破腰带。
国舅见这情景,前车之鉴,由人及己,一囫囵卸下官服急与韩湘子对换,韩湘子这身绿衫自然比李玄、汉钟离的好了不知多少,关键是不会有跳蚤。
李玄与汉钟离对望一眼,说:“我俩换了等于没换,不如就混在大伙之中,虚虚实实,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张果老自然不须打扮,别把驴溜出来就行了。倒是仙姑,这楚楚动人的,被哪个富家公子瞄上了可要惹出是非来。”
何仙姑微笑道:“就你惦记着,也罢,我若丑些耳根反而清静不少。”说着将那两只花瓣变幻成粗布衣裤罩在身上,再把发髻胡乱一盘,瞬间仙姑变成了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