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鹿白的身世那倒是有些不同寻常,有名没姓,有爹没娘,他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塞北草原长大,但这塞北草原并非出生之地,与塞北草原六部也并非同宗。
鹿白父亲名叫隐川,这名字听起来像个文人雅士的名字,但隐川实则是个烂酒鬼。鹿白这个烂酒鬼父亲不务正业不说,且常年外出不归家,这惹得部族里那些个好嚼舌头根的人说了诸多闲言蜚语,有说隐川是登徒浪子的,在江南温柔乡的风月楼里流连忘返,有说隐川入赘豪门,而鹿白只不过是隐川在外沾花惹草生的野种,还有说隐川在外干些见不得人勾当,譬如说杀人越货,打家劫舍…..诸如此类。
隐川只在每年秋季回来一次,隐川向来沉默寡言,回来也只是陪鹿白喝喝酒酒,一天而已,过后便走。
白色毡包前,鹿白看着慢慢爬升的红日,算算日子秋分已过,寒露将至,去年秋天隐川便是在寒露归来。
连续几日冷冽北风的吹刮让天气骤然变冷,鹿白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裘,但坐在草地上的屁股还是冻得厉害,好似地底下有股寒意不断涌出来。
鹿白只好回到毡包内,坐到将灭的吊炉前,添了几块碳,拎起地上的茶壶喝了口过夜的凉茶,凉茶下肚,鹿白打了个冷战,他就是懒,宁愿喝冷茶,也不愿温一壶。
正愁早上吃什么的时候,毡包的帘子被人掀起,一个身穿狐裘,身形高大,头戴穗头巾的少女走了进来,亲切地喊了声:“鹿白,吃早饭了。”
“那苏姐,你今天戴的头巾真好看。”看到那少女鹿白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听到夸赞那少女也是笑逐颜开,少女名叫弘吉肃真·那苏,是弘吉肃真·无疆的姐姐,她心地善良,同情鹿白身世,向来也是把鹿白当亲人一样看待,不夸张的说,要不是有弘吉肃真·那苏,鹿白都有可能早就饿死了。
“你喜欢?那你过来我取下来给你戴上。”弘吉肃真·那苏打趣道,作势伸手就要去抓鹿白。
“我就算了,一个大老爷们戴那头巾要被人笑掉大牙,我饿了,吃饭去。”鹿白脚底抹油,赶紧溜出毡包。
远远的一名骑兵顶着风刀子飞奔而来,在距鹿白毡包七八丈处的一顶金色大帐前停下。这名骑兵从都林卫城而来,是都林卫城的守军。
暂代那颜部首领之位的无疆听到马蹄声从金帐内走出,见到那骑兵,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自打塞北草原被羽国征服,羽国在塞北草原设立了都林卫城,来守卫和统管塞北草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些年来,都林卫城的那帮守城军趾高气昂,向来视塞北草原六部之人为草芥,蔑称塞北草原六部的人为“蛮鞑”不说,还经常耀武扬威肆意欺凌草原六部。
“他娘的,鸟地方,鬼天气!”那骑兵高坐马上气势凌人地瞥了一眼无疆骂道。
“塞北草原当然没有你们中原那般舒坦,受不了,你们可以走。”无疆沉声道。
“走?你是在赶我们走是?”那骑兵鄙夷地笑了笑,“当年你爹都不敢叫我们走,你他娘敢叫我们走?你小子是不是还没睡醒,如今你们六部虽说还住在这塞北草原,但这塞北草原可不是你们六部说了算,而是我们大羽国说了算!”
才受了伊臣别吉·隆朔气的无疆未吭声,这份窝囊气如今他一样也只能忍受,六部的人都只能忍受。
那骑兵翻身下马,拍了一下无疆的肩膀,道:“老子肚子还饿着,你叫人赶紧去弄些好酒好肉来。”
然后掀起厚重的金帐门帘进了金帐,帐内吊炉炉火正旺,那骑兵在吊炉前坐下。
无疆纵有万般不乐意,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低人一等,只能逆来顺受。让人宰了只羊烤了,备了一壶烈酒烧刀子送了进去,那骑兵狼吞虎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酒足饭饱之后把无疆叫了进去。
一壶烧刀子才喝了半壶下肚,那骑兵已是满脸通红,醉意朦胧,但依旧没有放下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道:“前两天黎国浪人来犯,徐将军中箭身亡,徐将军为守塞北草原而死,为守卫你们而死,得厚葬,这钱得由你们草原六部的人来出,每部需交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六部就是六百两银子,要得了这么多银子吗?”无疆心里清楚,这家伙狮子大开口,无非是想中饱私囊,六百两为一个从七品的卫戍边疆将军办葬礼,超了羽国礼制规格,是要杀头的。
“这不用你管,小子。”那骑兵又喝了一口烧刀子,只见他的额头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守城不可无将,有幸的是,徐将军生前曾写过折子请求告老还乡,朝廷也应允了,派了位将军前来接任,只是徐将军没那个好命等到那位将军的到来。”
无疆懒得理会那骑兵,只盼那骑兵能赶紧走,别在这碍他的眼。
“小子,你可知这次朝廷派的是哪位将军?”那骑兵戏谑地笑着问道。
无疆噤口不答,心想最好能派条狗来,狗不用大鱼大肉伺候都能看得住门。
那骑兵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傲然道:“说起这位将军,你们这群蛮鞑应当都听过他的威名,当年我们大羽国征战你们塞北草原时,这位将军曾出任大先锋,冲锋陷阵,无往不利,是杀你们这群蛮鞑最多的人,当年,你们这群蛮靼听到这位将军的名号,那是闻名如见鬼,他有个外号叫‘赤面疯子’。”
“赤面疯子”这四个字令无疆浑身一震,他虽未见过这个“赤面疯子”,但打小就听说过这个名号,这位“赤面疯子”确如那骑兵说的那样来头可怕,那“赤面疯子”真名胡珏,之所以被称作“赤面疯子”是因为他在战场杀敌之时,见血便癫狂,疯狂杀戮,喜好以死在他刀下的人的血抹面,部族里那些小孩不听话,大人们就用“赤面疯子”的名号来吓唬。
那骑兵讥笑道:“不用怕,小子,这次胡将军是来守卫塞北草原,守卫我大羽国疆土的,不是来征战你们的,朝廷听说黎国浪人越来越猖獗,是以特地派胡将军前来,他娘的,等胡将军来定要把那帮黎国浪人杀个片甲不留。”
无疆心想最好老天有眼,在路上一个天雷劈死那个杀千刀胡珏屠夫,杀人那么多,应有这个报应。
那骑兵装腔作势道:?“不过,胡将军大老远过来,我们要为他接风洗尘,另外,你们草原六部还需各备一份礼送给胡将军,至于送什么礼,送多少,这就看你们诚意了。”
“去你妈的!”无疆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幸而那骑兵并未听见,不然无疆免不了受顿皮肉之苦,那骑兵起身走到无疆面前,抬头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无疆,身形微微摇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小子,我知道如今你们六部也很艰难,看在这壶烧刀子的份子上,我可以给你支个招可让胡将军关照你们那颜部,胡将军喜欢女人,我瞧你姐姐长得有几分姿色,也许合胡将军口味,你可把你姐姐献给胡将军,这样胡将军必然……。”
“你给老子闭嘴!”无疆怒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那骑兵脸上,那骑兵笔直倒在地上,鼻血直流,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