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没吃过苦头……”魏瑶笑道，“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是……”紫苏转身回屋，脑中想着，什么苦头，要是每天睁眼就能看见沈公子，怕是什么苦头都能变甜吧……

未到仲夏，夜里还有点凉，魏瑶托腮坐在庭院中，想着五日后就会放榜。若是放榜前退亲，待到沈知白榜上有名，怕是父亲会遭到同僚奚落，说他没有眼光，错失东床快婿。若是放榜后退亲，违背常理，怕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经过那场雨夜，魏瑶反倒冷静了下来。九个世界的主角涌进自己的世界，想要偿还。她就利用这份偿还，让他们彼此之间争斗，等到人都斗得差不多了，再由她结束这场闹剧。

这样自己就不用，一一从中周旋。

放榜前一日，魏瑶收到了沈知白的邀请，请她午后去玉枢江边踏青。

玉枢江发源于西部崇山峻岭，自兖州向东，过京都，经东南的并州，流入大海。这条长河不知沿途灌溉了多少农田，玉枢江周边的田亩，是大昭粮食最大的来源之一。

午后的江水泛着碧波，悠悠流向远方，风吹过柳枝，偶尔划过踏青人的面颊。

魏瑶抬手擦了擦，一只“吊死鬼”毛毛虫落到袖口，她吓得猛甩袖子，身子后仰，被沈知白抬手扶住。清淡的檀香笼罩过来，魏瑶浑身一僵，然而那“吊死鬼”竟然还黏着袖口，吐了长丝，在空中荡来荡去。

沈知白一手扶住魏瑶，另一只袖子猛一挥动，那虫子就顺着风吹走了。

感受到对方胸腔传来的笑意，魏瑶自觉丢人，侧身一步，低头往前走。偏偏今日运气不好，岸边的泥沙里埋着土石，她一朝不慎，身子就要往水里栽，被沈知白及时抓住。

“魏小姐今日如此心不在焉，可是因为跟我在一起的缘故？”沈知白索性不再放手，只握住魏瑶的手往前走。毕竟他们已经定亲，这样算不上逾矩。

魏瑶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亦步亦趋，其实这样的场景，在上一世十分寻常。

那时沈知白读书读累了，就会带着自己去河堤边散步，两人谈着书中的奥义，有时闲聊琐事，总是十分轻松的。不像现在，虽则离得很近，却好似各怀心事。

“那个……”

“魏小姐……”

两人同时开口，沈知白叹一口气，“魏小姐，想说什么？”

“我曾经跟父亲说，结亲要低嫁，这样以后不会在婆家受委屈。谁知道我家老爹慧眼如炬，竟然会看中你……”魏瑶叹道。

“我父母远在洛州，他们年岁大了，不会搬来京城。若是婚后，你也不用时时侍奉公婆。”沈知白简单回道。

“沈知白……”魏瑶突然唤了一声，沈知白心头一跳，这还是魏瑶第一次如此郑重唤着自己的名字，“你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妻子么？”

敏锐如沈知白，自然听出了那个关键词，是“需要”，而不是“想要”。

“你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对外周旋于众多官宦亲眷中，对内则把家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有必要，还要贤德的帮你纳几房妾室。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心游走于官场，发挥你的治世才能。”

沈知白心中咯噔一声，几乎猜到魏瑶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我不是。”

“我喜欢弹琴，我还喜欢最不入流的乐舞……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反倒讨厌和人虚与委蛇。我求的不是穿多漂亮的衣服，戴多少金贵朱钗，也不求别人必要高看一眼，说这个女人多么高贵，多么惹人羡慕。我只想家里有个营生，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魏瑶走到沈知白面前，强行和他对视，“沈知白，我们不合适……”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沈知白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如同星空般深邃又耀眼，里面有着难以触及的平静和安宁，有着独自绽放的美丽。有对这个世界的包容，却唯独没有他。

他自幼沉默少言，向来谋定而后动，但若对方坦诚相待，他的谋算又能落在何处？

“你不需要为了我改变……”沈知白声音微微沙哑，不知为何，明明没有见过几面，他却觉得失去眼前的女子，是件十分令人伤心的事。

“如果我们的前缘不佳，定然是我辜负过你……”沈知白手放在魏瑶肩膀，“让我偿还，好不好？”

魏瑶抬眼，那一刻，她以为沈知白已经记起过往。然而他那微微泛红的眼睛里，虽然有超出寻常人的沉稳，却没有一丝老成世故。他只是聪慧地猜到了一切。

魏瑶细细看着那瞳孔里的自己，好像看到当初站在河堤，在每一抹微风里尝着相思的自己，就那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