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第一件做的事,是躺在床上滑半小时以上的智慧型手机。然后撑起沉重的身躯,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我视为理想的好男人,是清醒后马上就能起床的人。明知如此,以前的我却一天到晚赖床。
不过现在的我不同。
一醒来就是去刷牙洗脸。
然后一手拿着咖啡,用智慧型手机看晨间新闻,吃一片吐司当早餐。
顺带一提,我早餐是白饭派。
刚煮好的白饭搭配料多味美的味噌汤、咸味煎蛋卷、热呼呼的维也纳香肠最为理想,不过煮饭真的很麻烦,我才会拿一台烤面包机即可解决的吐司打发。
即使是如今学会立刻起床的我,大清早煮饭这么麻烦的事难度还是太高了。
至于边喝咖啡边看晨间新闻,其实只是稍微看一下星座运势、天气预报、跟我关心的艺人有关的新闻,根本不会看跟社会局势有关的报导。不过我之所以看新闻,纯粹是基于「看个新闻做做样子好了」这种肤浅的理由。
为何我会基于这种肤浅的动机看新闻,乖乖吃早餐呢?
因为我现在的目标是要比以前有所成长,进而成为配得上光的男人。
假如能够成功复合──不,不对。向光提议复合时,我不能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跟以前并无二异的我,无法让一度失去的爱情恢复原状。以前调查情侣复合的资料时,我看过无数次。
想重新点燃冷却的爱意,就不要见那位前任,设定一个冷静期,在冷静期结束前让自己变得更好,展现成长后的自己,借此让对方觉得分手很可惜,这样一来对方的爱意便会重燃……的样子。缘司也这么说过。那家伙是心电感应者,所以大概是真的。事实上,我也有同感。
至少以前的我又会因为芝麻小事跟光吵架,度量狭小的我又会开不了口道歉。
我已经不是小孩,不能天真地想等人安抚,必须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问题。
然后光会愿意重新接纳改变后的我吗?
即使答案是否定的,我的成长必定会在将来的人生派上用场。既然如此,没道理不努力。
托缘司和心同学的福,我有自信我跟以前比起来改变了不少。话虽如此,假如我因此停止成长,光一定会感到厌倦。
如果是无时无刻不在成长的男人,肯定能够吸引他人的兴趣。少年漫画的男主角也一样。
「好,差不多该出门了。」
我穿着黑色休闲裤、白衬衫,拿起只装了钱包、智慧型手机、耳机、家门钥匙的小包包,踏出家门。
今天是星期日,一如往常的打工日。
走去打工地点的十五分钟,我平常都是听音乐,现在则是听自我启发的有声书。
这也是为了达成我想做的事。
只要实现那个目标,应该就能成为配得上光的男人。不,光是有一个目标,都比以前没有任何目标的我来得好。其实有了目标后,我的人生就变得多采多姿。
想成为配得上光的男人,怀着这个想法不断努力,很娘娘腔吗?不,至少我身边没有人会嘲笑他人的努力。
大家都是好人。
刚认识缘司时,我觉得那家伙很爱装熟,之后却逐渐喜欢上他。
知道看似无忧无虑,总是傻呼呼笑着的缘司其实也有烦恼时,我想帮他解决。以前的我不可能这样想。
肯定是因为遇见缘司,使我成为想为朋友做些什么的人。
是遇见缘司让我得以成为这样的人。
跟心同学的相遇是巧合,多亏遇见了她,多亏有当时的纠结,我才得到作决定的勇气,即使说不定会被讨厌,依然敢于说出自身的想法。
想跟光复合,我认为这是最关键的因素。
因为我不擅长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会不会被讨厌?会不会伤到对方?会不会破坏这段关系?我害怕自己变得孤身一人,害怕让对方变得孤身一人,不敢行动。然而,如今我知道有时就算会伤到对方,最好还是要传达真正的想法,也知道不要只顾着保护自己。若是真心为对方着想,就算可能会被讨厌,也要拿出勇气开口。
甩掉心同学八成会伤到她。可是现在我知道,既然我已经心有所属,与其继续拖拖拉拉,甩掉她让她可以快点去找下一个对象,才是为她好。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因为甩掉她而受到责备。到头来,我关心的只有自己。
所以,我必须特别感谢心同学带给我的体悟。
能遇见心同学真的太好了。拜她所赐,才有现在的我。
我一下就抵达打工地点,拿掉耳机走进更衣室。
换上围裙来到外场,先来上班的缘司忙碌地看着小白单。
「早安。」
「喔,小翔,早安。今天很忙喔,加油吧。」
「嗯,包在我身上。」
瞧,以前的我应该更冷漠才对……从会为自己的成长感到得意的这一点来看,我还不够成熟吧。
月底,缘司要我空出来的星期六来临。
他没跟我说具体来说要去哪里,只叫我中午先到三宫站集合。
当天我也没有漏掉每天都要看的星座运势和天气预报。星座运势是第一名,幸运物品是碳酸饮料。我八成会在出门时忘记带幸运物,所以不重要。听见烤面包机跳起来的声音,我走去拿吐司。
我最喜欢的吐司吃法,是烤过后抹上奶油,再洒满砂糖。
这个洒了一堆砂糖、极度不健康的吃法,是光以前告诉我的。
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吃,轻而易举就把五片吐司吃完。
吐司通常不是一次吃一两片而已吗?
光说这样会热量不足,她为什么吃那么多还不会胖,我真的觉得很神奇。
身为前任,我当然看过光的肚子,然而根本没有肉。四肢同样纤细,胸部却很大。养分八成全跑到胸部了。
我将砂糖洒在抹了奶油的吐司上,边吃边想着光。
爱吃的部分、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躲起来吃零食被发现时的慌张反应,我全部都喜欢。
光是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果然对她念念不忘。
我吃完吐司打开衣橱,准备整理仪容。
衣服的数量多到以前的我难以想像。
或许还称不上会打扮,不过多亏光的影响,我开始注意仪容。
就算不懂时尚,穿朴素的衣服就不会有错。今天我也是以此为标准,选择要穿上的衣服。
今天缘司说他要为贴身采访一事向我答谢,订了有点高级的餐厅。
也就是说,穿太休闲的服装去应该会很突兀。
既然如此……就穿这套吧。
我拿起比平常正式的衣服换上。
虽说比平常正式,仔细一想,又是跟平常一样朴素的衣服。
黑衬衫搭黑色休闲裤。短袖可能不太好,至少鞋子换上皮鞋,别穿运动鞋吧。
我不常穿皮鞋,感觉会走到脚痛,不过这也没办法。
接着我来到洗手间,从整理头发开始着手。
虽然想用发胶抓一下,可惜我不会抓头发,没翘起来就算及格了。
「好,出门吧。」
尽管离约好的时间还有点早,我还是走向公车站。
话说回来,缘司跟我住在同一栋公寓,干嘛不跟我一起去呢?我感到疑惑并联系缘司,他回我:『我正在实习,会直接过去,等等再去找你!』我便独自前往三宫站。
这时我还不够理解,缘司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宫站中央口前的Seben-Eleben。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跟人约在这里见面了。
大多数的情况下,我都是先到的那个,提早到的时候会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今天我也按照惯例不小心早到,走向购物中心的转蛋专卖店。
口袋里放着在那家店转到的「跩脸猫」系列吊饰,猫耳一直刺到我的大腿。
光是与我相似的跩脸还不够,这只猫还从各方面惹怒我。
为何我要把五百日圆用在这种东西上面呢……这样想会不会被喜欢跩脸猫的心同学骂呢?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今天我特别早到,我深深感觉到自己做事有多么缺乏计画性。
缘司是守时的类型吗?他是不是已经过来了呢?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缘司正好传LINE给我。
「啥……?」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今天是缘司想答谢我和心同学接受他的贴身采访,才把我约出来。
所以餐厅理应也是缘司订的,缘司不在就没有意义。
然而──
『希望你今天玩得开心。』
他讲得一副自己不会来的样子。
『缘司,你不来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
什么意思?只有我和心同学两个人吗?在我不知所措时,有人从正面跟我搭话。
「翔。」
我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人,有种我的时间停止流逝的感觉。
「……嗨。好久不见。」
「…………」
静止数秒后,我慢半拍才明白这不是梦,同时意识到这是缘司和心同学的企图。
「光……?」
「看就知道了吧?不要做出那种看到鬼的反应好不好。我还活着。」
光别过头接着说。从这个态度看得出来她在紧张。可是我也一样……
「呃,因为……」
「如你所见,我踏出家门了……然后啊,翔。」
这次她直视我的眼睛,脸颊泛红说:
「今天……希望你能跟我约会。」
好久没听光说出约会一词。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我不禁觉得自己在作梦。因为我们很久没有像这样见面了。
离上次隔着门交谈,已经过了一个月。
最后一次见面是那种情况,导致我更加紧张。不过光像这样来到这个地方,希望我跟她约会。她忍着害羞,向我传达真正的心情。
我现在应该做得到。
「走吧。嗯……约会。嗯,走吧。」
「……谢谢。」
其实我高兴得想大声乱叫。因为不能真的叫出来,我死命压抑住这股冲动,搭配自然上扬的嘴角说出这句话。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我这么说完,光瞬间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立刻展露微笑。
「……我也是。」
应该不是只有我光凭这段对话就察觉到对方的想法。过去我对光的想法一无所知,现在则全部传达过来。
可能是因为我们都不再隐藏心思了。
作为代价,不同于以往的害臊心情涌上心头。可是我们都没有掩饰,一眼就看得出来彼此都很紧张。
「缘司要我传话给你。『贴身采访的谢礼改天再说,今天你们两个好好玩吧』。」
缘司跟光串通好了吗?
实际策划的人八成是心同学。虽然无法确定是光主动拜托,还是心同学提议,她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应该可以理解光和我是同样的心情吧?
刻意在这边确认她的想法未免太不识趣,因此我决定什么都不过问。
该问的是那个老问题。
「呃……要先去吃午餐吗……?」
「尽管很想,其实我有一个请求……」
这个气氛真不符合我们的个性。
明明很紧张,却莫名舒适。彷佛回到交往前的时刻,令人觉得怀念。
正因为我们一度失去这段时间,如今才会深深感受到它有多么珍贵、稍纵即逝。所以,我在内心发誓绝对不会再失去它,细细品味着。
「请求?」
光从有点大的包包里拿出布制束口袋。
「我做了便当……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
上次吃到光做的便当,是什么时候了?
高中时期,交往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做给我吃,至于毕业后,记得是我们一起去大公园的时候。
当时是春天吧。我隐约记得是在樱花树下吃。记忆之所以模糊不清,肯定是光的料理造成的后遗症。
「谢谢。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虽然有可能再度失忆,光都特地准备便当了,久违地吃一下那个也不错。那是我高中三年吃最多次的东西,对我而言可谓青春的滋味。
好久没吃了,我能活着回来吗?
三宫站附近没什么公园,我们走向不远处的东游乐园。虽说名为游乐园,其实只是一座公园罢了。
我们走在通往公园的路上。由于一起去过好几次,宛如在回顾交往时的记忆。
抵达公园后,我们在数张长椅中选了一张坐下,光将束口袋放在大腿上。好,作好觉悟吧。
当时我几乎每天都在吃,训练出了抵抗力,现在又如何呢?
最后一次吃已经超过一年以上,可以确定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放心吧。」
「咦?你指什么?」
光大概发现到我在惧怕她的便当,开口这么说。就算光的便当是称不上食物的神秘物体,让这个想法反映在态度上未免太失礼。我得好好掩饰。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不甘愿吃她做的便当,其实还满期待的。
因为光很久没为我做便当了,怎么可能不开心。
「我在不跟你见面的期间,请心来教我做菜。」
「心同学吗……?」
「嗯。心教得非常好。你想想,我妈不是凭感觉做菜吗?每次都说差不多就好,调味料的量也随便抓,还会把砂糖装进上面写着盐巴的盒子,超级乱来的。所以,我请心教我调味料的味道和判别方式。托她的福,我现在会做菜了。」
虽然有点难以相信,光的母亲确实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以心同学的个性,可以理解她会从基础重新教她一遍。
「心帮我试吃过好几次,还说很好吃喔!」
「呼……那我就放心了。」
「唉,为什么不相信我?」
「因为你会下毒。」
「你这家伙──」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呵呵,我知道。」
稍微放松后,束口袋里的便当终于登场。
便当盒是光高中就在使用的东西,隔着透明的盖子可以看见内容物。
从外表看来,没看到以前吃过的黑色煎蛋卷,白饭也没有糊在一起。
「看起来挺好吃的……」
「不是看起来,是真的挺好吃。你吃吃看,会升天喔。」
光信心十足地竖起食指,像个小孩子,真可爱。
「那么,我开动了。」
我把免洗筷拆得形状不一,觉得有点难用,同时选择只是用水烫过,不可能难吃的青花菜。
明明不可能难吃,光以前烫的青花菜不知为何超级难吃。原理不明,总之酸酸的。真的莫名其妙,会升天喔?
「嗯,好吃……」
「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啦!再说就只是水煮青花菜而已!」
连水煮青花菜都有办法弄得很难吃的人,有资格讲这句话吗?
青花菜的调味方式很正常,是沾美乃滋吃的,所以有美乃滋的味道。而且口感很正常,当然也没有酸味。
光的黑暗料理属性说不定真的消失了。虽然这种属性不要也无妨。
「来,吃吃看最重要的煎蛋卷!」
都这么久了,我还是会怕。可是如果我说不吃,会让光在这段期间做的努力白费。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吞了吞口水,夹起煎蛋卷。
「让我深呼吸一下。吸吸吐──」
「我要生气喽。」
「对不起。」
形状还算漂亮。
先不论味道,体验过独居生活的我,很清楚要把煎蛋卷卷得漂亮并不容易。
我也挑战过几次,但是完全卷不好,索性直接放弃。
居然能把让新手头痛不已的煎蛋卷卷得这么漂亮,味道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送入口中前,高汤的香气扑鼻而来。啊啊,这个肯定好吃。还没吃就知道了。
「好吃吗……?」
虽然光看起来信心十足,其实还是会不安。可是,既然心同学都说好吃了,有必要担心吗?
因为实际上真的很好吃。
「这个超好吃的。而且是我喜欢的咸味煎蛋卷。」
「真的吗!太好了~煎蛋卷我最没自信。剩下的都是昨天晚餐的配菜,家人也说好吃,所以我不怎么担心。」
「咦?晚餐也是你做的吗?」
话说回来光的父母同意了?同意让杀伤力那么高的料理放在餐桌上?
「嗯。我不是说了,我请心教我做菜吗?我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
光说的昨天的配菜,推测是炒牛蒡丝和日式炸鸡块。
日式炸鸡块不是常见的冷冻炸鸡块,而是裹粉现炸的。
至于炒牛蒡丝,自己住的我从来没做过,连作法都不知道。
而光亲手做了这两道菜……我有点想哭。
「你怎么会想学做菜?」
「有很多理由啦,最主要的……是我想让你夸我做的菜好吃。」
光略显害羞地咧嘴一笑。
「虽然你每次都会吃光,我有时会担心你其实并不想吃。所以我曾经想过是不是不要做菜比较好,但是又觉得是我误会。」
「不会不想吃啊。你愿意做便当给我吃,我很高兴。」
「原来那种便当也能让你开心。不过啊,我想做出会让你主动要求我做给你吃的便当,所以我这次很努力。」
「如果是这么好吃的便当,我每天都想吃。当然,高中时期我也是这么想。」
「我练习做菜之后,爸爸和妈妈都吃得很开心,夸我做的菜好吃。我非常高兴,所以现在做菜成了我的兴趣。」
「不错啊。其实你挺有天分的吧,原本只是知识不足。我再怎么练习,都煎不出漂亮的煎蛋卷。」
「哦~这代表你厨艺比我还差喽?」
「你这家伙是怎样,一被夸奖就跩起来。」
光一脸开心地捧腹大笑,我看了也自然而然露出笑容。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幸福的时光,我既高兴,又有点难为情。
我活着吃完便当了。由于我们是两人分食一个便当,光似乎根本没吃饱。
「要去那家咖啡厅吗?」
「好啊。我吃饱了,所以只吃甜点就好。吃完有要去哪里吗?」
今天的约会应该是我以外的那三个人策划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安排好目的地。本来应该要由我提议比较好,老实说我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