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观外的光影逐渐泛黄,已经有了晚意,陈多米揉了揉楚贺和鸡窝似的头发,轻声说道:“小贺,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出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贺乖乖点头,有些担心道:“哥哥你小心些!”
二人这几个月时间都是如此度过的,陈多米带着楚贺到某个落脚的地方,让他待在那里,自己出去找些水和食物,有时甚至还能带回小块儿肉。
楚贺知道陈多米大概去偷东西了,但只是想让他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
这一次陈多米去了很久,久到土地庙里已经没有光的空间了,乌云也遮住了星月,风吹过传来嗖嗖声,野猫野狗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踩出声响,时不时会在楚贺眼中留下一闪而过的黑影。
小孩子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又冷又害怕,但眼眶中的泪像被拴住似的没有掉下来,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没有离开家时的生活,想起了父母。
父亲很有威严,但是对下人很好,对自己也很好。母亲是楚贺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大家也都说她是最漂亮的,每天都陪着楚贺说说笑笑,什么都懂,还会讲些“猴子”“猪”之类的故事,他一直都因为自己有这么好的母亲而特别骄傲。
“妈妈,妈妈……”
抱着一团布的陈多米回来时正听见小孩子小声抽泣,眸子黯淡了几分,他已经忘记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了,也不想记得他们的样子。
那天,他在这个世界度过八年了,比着墙上的记号,见自己又长高了,蹦蹦跳跳地要去门口告诉父母,却没想到听见父母的声音说着“这个孩子什么价钱”。
他逃走了,发生了声响。父母看到后,居然还追了上来,如果不是自己跑得快,就被抓回去了。
从那之后,自己再没量过身高,也没有精力,因为他时刻面临着“如何生存”这个难题。
一晃六年过去,六年在人们眼里是什么?是容颜衰老,是风华正茂,是事业有成,是挑灯夜读,是劈柴放牧。但对他来说,是偷窃,是塌了一半的茅屋,是桥洞。
没有出声,陈多米默默地从布里拿出两个包子,又把布盖在楚贺的身上,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这一趟用的时间确实久了些,要熬到那伙计不注意时才能偷几块布,还有那包子,拿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吓得他埋头猛冲,还打了几个弯,确认没人跟着,这才回到了破庙。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膝盖,还有些血迹。逃跑时蹿得太快,没注意脚下,一把摔了个狗啃泥,膝盖也擦伤了。
不过幸好回来了,看着楚贺两手抓着包子吃得正香,他无声地笑着,心想:这样就好,只要能把弟弟养大,能让他活下去,磕磕碰碰都不叫个事儿。
楚贺吃完包子后,又把那半张饼从怀里掏出来,拿给陈多米,认真道:“哥哥,你吃吧!”
陈多米摆手,刚想拒绝,又听楚贺道:“你吃饱了才能养活咱们啊。”
怔怔地看了楚贺几秒,他知道自己真的没吃饱。楚贺说得对,二人的生计全扛在他一个人肩上。
不过他还是把那半张饼撕成了两半,哥哥和弟弟都要吃才行,怎么可以只有自己吃呢?
吃完后,陈多米又探出去,在土地庙四周转了一圈,没有人的踪迹,心下稍安,便走了进去。
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躲在石像后面,盖上几层布也稍微挡了一些风。
陈多米叹了口气,揉揉楚贺的头发,正要入睡,就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起初他以为是一些野猫野狗,但随着靠近,居然听到了有人说话。
“这小娘们能卖个好价钱了。”
夹杂着风声,听不太清楚,但陈多米觉得就是这个意思。那男人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发现有人躲在石像后面,把肩上扛着的女人往地上一放,摸出酒壶喝了一口,盯着地上的女人,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一边脱一边嘟囔着:
“这么俊的小娃娃,老子还没试过呢……”
原本还躺着的楚贺此时已经坐了起来,他从石像后探出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人,又回头看了看陈多米。虽然不太清楚那个男人要做什么,但是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陈多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知道那人是做什么的。这个女人一定是被拐来的,或许还只是个孩子。此时正倒在地上昏迷中,她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最恨这种人贩子。
看着楚贺惊恐的眼神,陈多米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出声,又从旁边拿起一把短剑塞给楚贺,自己拿着一把有些锈迹的剪刀,神色凝重地盯着那男人,准备突然趁他不注意捅他一刀。
楚贺那把短剑在陈多米捡到他时就放在身旁,通体雪白,剑身薄如蝉翼,刻有玄妙的纹理,极其漂亮,只是如今已经落满了灰尘。听楚贺说,这是母亲送给他的。
几息过去,那男人已经开始撕扯着女人的衣服,粗暴的动作让女人的意识回归,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个长相丑陋的怪人,头发散乱,一身酒气,正在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女人瞪大了眼睛,抬手把男人推到一边,就要起身,却被一巴掌拍在了脸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那人一手掐住女人的脖子,恶狠狠地恐吓道:“再乱动老子弄死你!”
就是这个时候!
陈多米见那男人被激怒,想必不会留神身后,便拿着剪刀,弓着腰蹑手蹑脚地逼近。
今夜无月,庙里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个黑影缓缓靠近,随时暴起。
楚贺也没闲着,虽然哥哥让他继续躲在石像后,但他以前也跟着母亲学过剑的,虽然什么都没学会,说是练剑,其实只是玩闹,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正趴在地上,和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地蠕动着身子靠近那人。
那男人没有察觉到异样,女人非常聪明地没有暴露陈多米,如此看来,此恶徒必死于此了,陈多米心里想到。
“滋~啪”一声响起,陈多米心中一紧,他踢到了石头。
那男人猛地绷直了身子,手上的动作一时顿住。但这时庙外响起了几声狗叫,似要打消男人的疑虑。果然,那男人听到狗叫声便没再转身,看起来像是放心了。
见此,陈多米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发现。他没有看到黑暗中女子慌张的脸和男人嘴角戏谑的笑。
发着狠,奋力一把将剪刀扎向男人的脑袋,他没有出声,因为在杀死对方前出任何声响都有可能会导致意外,只有死亡才能让人安心。
想象之中杀死恶徒的画面没有出现,黑暗中一只长满了茧子的糙手抓住了陈多米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