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