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鸣从那座名叫伶华楼的戏楼里走了出来。
在屋里的时候,他还没注意到,雨原来已经下得那么大了。外面淅淅沥沥的,戏楼门口的一道屋檐上,正哗啦啦地往下淌着水。
这个世界的天气,兴许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平鸣心里寻思着。
他正站在戏楼的大门口,从屋檐底下稍作停留。眼前窄窄的街道上,不少行人仍然乐在其中、三两成群地并排行走,即便其中不少人都没撑伞,肩膀与衣摆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却依然没能败了他们的兴致,仿佛刮风下雨之类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平鸣不禁叹了口气。他一方面对这忽如其来的雨感到苦恼,不想湿了这大好的什么“九羽金凤袍”,另一方面又反复思忖着刚才冯小姐跟他分享的往事,暗下决心要将其编撰成页。
真是稀罕呐。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居然一上来就被自己碰到了,真是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该说今天穿得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应该换身便服再来逛街。
这时,平鸣身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了。他回过头,只见刚才的那个来风正拿着一把精致的竹伞,匆匆忙忙地两步赶了上来。
“哎,客官,外头的雨可不小,这把伞您收着。”
平鸣有些意外:“啊,太谢谢了,我的确需要这个。”
他接过伞。
“改日我会把它还回来的。”他对来风客气地说道。
来风摆了摆手:“哎呀,客官您拿着就是,您步履不凡、貌非常人、非富即贵,区区一把破伞,可犯不着您大驾光临的。”
平鸣笑了笑,他点点头,将这把伞撑开。这伞上似乎漆了一层防水的胶质物,手感很好,伞骨被削得很细,伞面上还画着几支美丽的梅花。
“没什么,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倒不远。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伞还给你们的。”他这话说得虽然轻巧,但语气中莫名有一种非来不可的固执。
来风听了平鸣的回答,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也笑笑:“那行。您于路保重吧。”
他说完,挥了挥手道别,便转身回到了伶华楼里。
平鸣有了这伞,的确是舒服了不少。那些小小的雨水沾不湿他,他走起路来都轻快了。
这时,那名为“邈云汉”的美酒的酒劲似乎有点上来。他感觉脸颊有点红、有点烫,呼吸之间却有一股凉气。不过,他的脑子一点没受影响,完全没有上一世喝醉酒时晕晕乎乎的感觉。这大概也是什么上天的赐福吧,平鸣心想。
这时,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连忙把自己身上这夺目的九羽金凤袍脱下来,搭在撑伞的小臂上,露出贴身的白色精织背心。他可不想再因为这个而吸引什么不必要的注意。
这条满是灯红酒绿的街上纷纷扰扰的,平鸣走在这些过往行人中,脱了那象征殊荣的袍,恰好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回去的路,他还没忘。倒不如说,自从转世之后,他就再也没忘过什么东西。这副躯体的记性格外的好,大小事宜都能记得。这反而让平鸣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就顺着路一直往主干道上走,走得慢悠悠的,一点也不急。反正天机府大概也没有门禁,几点回去都无所谓。更何况,这烟火正盛的街巷,走马观花地看,也是不尽兴的。
一路走来,平鸣满眼都是花里胡哨的好物什。在和那冯小姐酒过三巡以后,他看待这片地界的眼光也细腻了,愿意去多瞧几眼,并不带什么先入为主的臆断。
而且,要是仔细看的话,还真能发现不少有意思之处。
就比如说路边那支着小马扎坐在凉棚底下的那算命先生,一手端着个冒紫火的烛台,另一只手提着一串五光十色的宝石,背后打着的广告旗子上,赫然写着“联邦米德拉什科技魔法学院预言系学士,廉家阳盘风水学第二十八代传人,先成谶后付款”。
还有那火花四溅的街头铁匠铺,门口打铁的铁匠干活不用自己动手,而是有一个双手长成锤子的铁皮人,卖力地对着烧红的兵器一下一下地砸。铁匠倒也没闲着,在旁边伸着手,从掌心喷出火来,不断地进行加热。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对面还坐着一个法师打扮的人,铁匠打完了,擦擦汗,一招呼,那人马上就站起来,对着武器施个什么咒语,流溢着光芒的符文便忽然出现在了刀身之上,刀刃也焕然一新了。
平鸣目不暇接地看着眼前的新奇景象,几番难以按捺住好奇心上前去看。不过他最终都还是忍住了,毕竟现在他又没钱,什么都买不了,而且万一叫人认出来他的身份,张扬出来,又麻烦了。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顺着路往大道那边走,生怕自己吸引什么注意。
然而,就在他感觉快要走出这条街时,一阵乱乱哄哄的动静忽然从百步开外传来,听着像是有人在打架。东西砸来砸去,步伐你来我往,间歇地还有些爆炸声。平鸣耳朵好,听得清楚。
不少人从他面前跑走,大都是些支着摊位的流动商贩,拉着装有商品的板车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窜。还有些路人好奇地围上去,凑到不远处那一圈看热闹的人群中,却只看了一眼,便摇着头快步溜之大吉。
这什么情况?平鸣不禁皱了皱眉。他随便拦住了一个从那边走过来的路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前面这是什么情况?”
路人停步,看了他一眼,嘴角咧起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站在他身侧,伸出手指向乱哄哄那一群人。
“嗐,还能啥事,往北走几里不是穆老板的快活楼子吗,他们家卖的快活散叫前头这家炼丹房的丹药给克了。你说说,这京城里头,谁敢挡了穆老板的财路哟?现在甭管是药房还是炼丹房,谁敢卖克快活散的丹药,那就是跟穆老板对着干,肯定得挨揍。更甭提穆老板他爹还是……”
“快活散?那是什么东西?”平鸣打断了他,问道。
“啊?你连这都不知道?”这路人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这东西可快活着呢。本来是小药丸似的黑不拉几的东西,你给它磨成粉……”
“我知道了。”平鸣又打断了他,望向吵嚷的人群,眼神锐利了几分。
见他表情变化,路人笑了笑,说道:“哎,你可别听我说两句就随便去试啊。那玩意快活是快活,瘾可大了,要不说穆老板赚钱赚得猛呢,那没……”
这人还在自顾自说着,平鸣就直接快步走向那片混乱的街口了。
现场围了不少人,虽说不算里三层外三层,但也足够让平鸣费点工夫才进得去了。
老实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来,更不知道为何还要再挤进去。兴许是前世身为记者的直觉,又或许只是出于他心里朴素的正义感。总之,他就是想要做些什么。
转了回世,身上不知得了多少神力,不就是要拿来干这个的吗?
他来到人群内侧,看到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