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四月中,一路水路旱路辗转之后,李纲押送童贯蔡京等人的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长龙回到了京城。
童贯蔡京旋即被以误国罪处置,一发配岭南,一发配琼州,很快二人皆死于途中。
赵楷则被软禁起来。
道君被冷落。
五月,李纲被排挤出朝廷,先是去往北方边境出任有名无实的河东河北宣抚使,接着又被以专主战议,丧师废财的罪名,贬为扬州知州,又再贬江南西路建昌军,又再贬地处长江三峡的夔州路。
同时,李纲的心腹右司谏陈公辅,兵部员外郎程瑀分别被贬去两浙路台州和福建路漳州去做税监,他的幕僚张焘,俞应求等亲随十七人亦被遣散各地,太学生领袖陈东则被遣散回到了家乡。
至此,李纲在京师的势力被清洗一空。
八月,金军第二次南下。
被软禁后,赵楷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转眼来到靖康二年二月。
“翰林学士,知制诰,吏部尚书莫俦,东京四壁防御使范琼,有要事求见郓王爷。”
春寒料峭,赵楷一家人正在高墙内玩耍,忽然内侍来报。
赵楷让夫人带儿子回屋,然后才示意内侍将来人带进来。
“郓王。”
进来拜见的一文一武两个官员并排作揖行礼。
莫俦,政和二年状元,靠行贿太监以宅子,和投道君所好,假意痴迷绘画,做到了中书舍人的高位,刚才听内侍的呼报,他又高升了。
那个唤作范琼的京城四壁防御使,脸生,赵楷是第一次见,但是这名字在第一次金军围困京师时听说过,赵楷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腹大如丘,脸似一坨尚未揉开的大面团,心中对他的评价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两个字-粗鄙。
“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王爷,王爷要救救大宋啊!”
莫俦扑通给赵楷跪下了。
“莫大人,你这是……快快请起。”赵楷嘴动身子不动,他知道莫俦的厉害,他是状元,他也是状元,这个人聪明和手段都不缺,他得好好提防。
“王爷不答应下官所请,下官绝不起身。王爷啊,大事不妙啊,金军再次南下了,如今就水桶一般围了京师,京师已危在旦夕,现今能拯救东京者,唯有王爷!”
“金人来了?”赵楷眸子一缩,眼神既惊讶又兴奋,惊的是这么快,兴奋的是他的判断终究被证明是对的。他决不甘心在囚禁中度过一生的,他敢回来,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能力有十足的把握。只要金军再来,京师局势必大变。那之前他所遭受的一切责罚报复,必将在大变局中被改变。
“是!如今外城已失,金军来势汹汹,随时会攻进内城!我等前来,乃是上意,圣上希望郓王能摒弃前嫌,为国分忧,救京师于水火!”
赵楷的心怦怦跳的厉害,他有意地来回走动起来,以压抑心情。
“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圣上希望王爷能以天下人为念,以祖宗江山为念,以王爷之尊,代表大宋,出城与金和议。”
“和议?”赵楷猛地收住了脚步,一身的激动变为毛骨悚然的震惊,他盯着地上的莫俦,语气凉凉而又万般不甘心地问道,“你确定圣上召我只是为了和议,不是为了重掌皇城司?”
“回王爷,只是和议,金军兵临城下,如今摆在大宋面前的只有和议一条道了,至于皇城司吗,十个月前,当皇城司就已经被圣上裁撤了,现如今的东京城里,哪里还有什么皇城司啊!”
“李纲-,他不在京师?”赵楷问起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有李纲在的地方从来都只有战,没有和议!就是皇帝老子想和议,也会被他给掰回来。纲者,钢也,朝纲之钢。
“诏书已经下传了,可李大人还在两千里外的夔州,恐怕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了。”
“他去了夔州?”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进出夔州的唯一通道,就是险滩恶流不断的三峡,当年寇准赴任巴东知县时,所乘船只就是在那一带撞上一处名为吒滩的暗礁,船只沉没,他本人差一点被淹死。
“王爷有所不知,李纲从镇江迎回太上皇圣驾后,自恃立下大功,为人愈发嚣张跋扈,不把同僚放在眼里,以为天大地大,只有他李纲的能耐最大,于是乎被渊圣贬官四次,一次比一次远。”
“贬官四次?”赵楷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没有记错,从他被幽禁,不过过去了短短的十个月而已。
“是,可见其如何伤了圣心,否则何至于一贬再贬。从夔州回返京师,路途迢迢,除非他能插翅高飞,否则…是来不及了。所以,圣上环顾左右,认为当今现在能救大宋者,只有王爷了。”
年轻的赵楷身子晃了晃,似乎对压过来的重担没得信心,也没得胆量,他的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肿胀样的绯红,橡是被灌了一肚子有苦说不出的劣酒,又像是那副看不见的重担此刻已经不由分说地重重地压在了他那有着女人般秀美比例的肩膀上,他的双手煞白,他的脸庞涨红,还不由地干咳了两声,喘着虚弱的气,是十个月的幽禁,让他看上去比现如今的大宋更虚弱不堪?你看,他的眼睛都红红的了,只差没有泪滴出来。
一旁的武将范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