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河是一条好河，从来不发大水，就跟一个好人，从来不发脾气一样。

莫家的先祖从北方逃难来，从西向东渡过莫家河，哪怕他们不习水性，也没有一个人淹死，你就知道这条河有多么的温顺了。

温顺就容易被人欺负，名字被莫家人定了，叫“莫家河”，姓莫的就这样成了这条河的主人。

“我们的祖宗来到这里，就说了，‘这么好的河，难得，仁义，我们就在这住下来！’，一切都是天意。”莫仙根要死的时候，跟他的两个儿子交代后事，那时他嘴巴里已经没有牙了，话说得格外的松垮。

“啊，爹，你讲什么？”莫德光也已经五十几岁，耳朵并不太好的。

“为了求河神的保佑，每年都要祭拜，就在梧桐树那……”

“爹，你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你存的一百三十五块六毛二分钱，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有些事情吾小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要拿出自己家的宝贝，祭拜。”

“爹，你死了我们会祭拜你的，放心好了！”

“阿爹，一百三十五块六毛二分钱，怎么分？你现在可以讲给我和阿哥听了！”莫德明看着自己的阿哥大声地说。

“后来，闹公社了，就不让搞祭拜了。”莫仙根显得很失望的样子。

“那么河神有没有发大水？”

“倒也是没有……”

“这条河真是太老实了，一点脾气都没有。祭拜同不祭拜一个样子。”

“哎，哎，可不能冒犯神仙！”莫仙根急得要从床上坐起来，被他大儿子按住了，于是他缓了好几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全靠吾老爹偷偷祭拜，有好几次被吾看见了。”

“爹，差不多了，你好讲重要的事体了，到底一百三十……”莫仙根的小儿子有点着急了。

“吾就要讲了，你们要立下保证！”莫仙根说得认真，眼睛里有光了。

“我保证！”

“我也保证！”

“你们两个知道要保证什么东西么？”莫仙根问。

“我不晓得。”

“不晓得。”

“那你们保证什么东西！”莫仙根觉得两个儿子不争气，不过是孝顺的，接着讲下去了：“你们要保证做祭拜，不光是祭拜我，还要祭拜河神，晚上时候去，到梧桐树下最近一所房子的东墙那里祭奠宝贝，这样子做，家里就平安无事了。”

“哪个房子？跑掉的莫德林的房子？拾鸡粪那户人家的墙角？”莫仙根的大儿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实际上他的耳朵是差不多聋了。

莫仙根点了点头，又讲了：“你们能不能保证？”

“可以保证。”

“也可以保证。”

“那么好的，吾可以闭眼了。”莫仙根马上要死掉了，可以放心地闭眼了。

就这样过了一两分钟，德光和德明看着自己的爹气要接不上了，德明就用脚趾头碰了自己的哥哥好几下子。

德光懂了，问自己的爹：“哦，爹，那个一百三十几块，放在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