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十年如流水过隙,听着神将禀告今日神界门前有桑桑的气息,泽煌琢磨这这小丫头总算是玩累了,知道回家了。
这才舒了一口气,眉头一展,将当初叫嚣着要好好收拾她一番的话丢到了九霄云外,急切的吩咐仙娥将桑桑喜欢的吃食备好。
这样犹觉不够,泽煌想起那小姑娘老是念叨着昆仑墟那些蔬菜瓜果,便一声不吭的出了神界,打算悄悄的将那些东西给移到神界来。
那些东西可是当初桑桑自己种下的,本就是神界的种子,自然也只有在神力充的神界,才能开花结果。
祥云才落在昆仑墟上方,见一人远远坐在园中,一身银白相间,金色刺绣的帝王长袍,眉间肃冷,泽煌微一挑眉,走近道:“东深,你怎会在这里?”
东深倒是此时才发现他,也是一怔,端起石桌上的酒杯朝他敬了一杯,笑道:“九重天的规矩实在太多,麻烦极了,无事的时候我便来这昆仑墟透透气,泽煌,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昆仑墟了?”
神界的情况泽煌早已着仙将传了消息下来,东深自然清楚如今的神界全赖泽煌来管理。
反正时间还早,又久逢故友,泽煌干脆坐到东深对面,道:“桑桑前些时候溜出去玩,这几日快回来了,我回昆仑墟将那些蔬菜瓜果移到圣殿如,她见着也能欢喜些。”
东深愣了愣,见泽煌提及桑桑时眼底满满的笑意和宠溺,突然道:“泽煌,你真的不介意……桑桑时牧尘的女儿?”
坐在对面抿着酒的人突然放下酒杯,看向东深,深色的瞳孔里是纯粹的淡然,笑了笑:“恐怕这几年那些上神也想这么问我,我瞧着都替他们憋得慌,东深,你这话想问很久了吧?”
东深面色有些尴尬,端着酒杯随意的抿了一口,眸子转了转。
桑桑出世时不过巴掌大小……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泽煌看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两下,眯着眸子,看向昆仑墟的方向,微微出神:“那时候桑离沉睡,整个昆仑墟兵荒马乱的,你又是个不管事的,她天天哭,明明一出生就拥有上神之力,丢到魔域也没人敢招惹她,我却偏偏担心怕她养不大,养不好。”
估计也是想起那时候泽煌整天抱着个奶娃娃在昆仑墟哄着的场景,东深眉间一扬,接了声:“是啊,那个小丫头看着好养,其实就是个祸害人的金贵命,偏生除了你,她谁都不让碰。”
“等她再大一点,我都懒得如理天帝那些肮脏的事,整天想着都是要她好好长大了,可又担心她会问我阿娘去了哪里,父神去了哪里?我该如何告诉她,她才不会难过,可是她比我想象的要更坚强,更勇敢。”
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柔和的光芒,泽煌看向东深,神色隐隐骄傲:“东深,那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她传承了我的意志和骄傲,这一点,谁也不想无法改变。”
纵然这八万多年洪荒倒转,纵使他不愿意承认夜离和暮天当年的惺惺相惜,纵然他看着桑桑一天天长大,和牧尘相似的脸,可那又如何?
桑桑是上天赐下的礼物,不止是他,还是桑离,将来之于尧天,同样如此。
他们残破坎坷的八万年空白,也因为桑桑的存在,被渲染上了不可思议的色彩。
没有人比东深更明白这千年来的陪伴中,桑桑对泽煌的重要。
他看着泽煌邪肆的眉眼一点点染上温情的暖意,却突然想起几十年前天帝对他说过的话,不由得有些难过。
“泽煌,即便桑离永远不能如当年的夜离对暮天一般对你,你也不介怀?”
泽煌笑了笑,举杯,不语。
“即便是将来她永生永世都只视你为朋友,你也不打算告诉她……于你而言,她远不止于此?”东深不知为何眉宇间染上点点怒意,声音凛冽起来。
乌暝在他面前离去,若说这天地间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动怒的,便是那些……明明可以说出来的话,却一言不发。
他明明知道,以桑离的性子,他若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东深……”明白东深为何会生气,泽煌揉了揉眉角,正准备告诉东深他的打算,却被他淡淡的一句话定住了身。
“即使是八万年前,你差点为了她毁尽三界,受四海八荒永世唾弃之恨,你也从来不打算告诉她,是不是?”
东深的声音里有抹苍凉的疲惫,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神界时,九冥那时有收徒的打算,是以泽煌替桑离前往天坛观看星宿,感应到了道从虚无中传来的印记。
冥冥之中,必有一劫。
原来桑离早就看天道不爽,是以神魔大战来临之际,她势必会做出改变,阻止天道那一套,所谓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可若是为了如此,牺牲众多无辜者,是她一直不愿看到的。
是以,与天道对抗,挽救苍生的夜离,也只有烟消云散的一种结果。
八万多年前,泽煌根本就不是为了称霸天地间而布下灭世阵法,而是借灭世阵法提早引下这一劫难,以三界中诸多灵力对抗天道的惩罚。
无人知晓天坛上曾有未来运行之迹,除了不小心替九冥带话给泽煌的天帝。
也无人知道他背下了所有的骂名,不惜耗尽千万生灵的血脉,只是为了让真相被淹没在毁灭的世间当中。
泽煌是上神,执掌苍生,可他到底性子乖张,肆意倨傲,可不代表他不珍惜众神耗费千万年的心血才有的三界生灵,尤其其中还牺牲可不少上神。
桑离是世间唯一同时修炼多种灵力的上神,只有她才能对抗天道,阻止天道降下的劫难。
四海八荒只知桑离殉道,却不知她到底为何如此。
所以,他才会这般不顾一切,没有心神顾及桑离消逝后神界该如何存活下去,反而不顾一切的和不明真相的尧天、牧尘大战,逼得他们将他封印在九幽。
因为于他而言,是他提早引下的劫难,毁了桑离。
风中带着清香,东深抬眸,看着泽煌,日落时分的阳光在他身上落下淡淡的余影,微垂着眸子,眉宇紧皱,向来张扬的脸上在顷刻间颓然下来。
他看着这样的泽煌,突然间,失了言语,不知如何安慰。
偌大的地方,静默无声。
仿佛过了漫长无比的岁月,又仿佛不过瞬间。
泽煌缓缓抬起眸子,看向东深,墨色的眸子依旧深沉,却又多了点点笑意和无奈。
“你以为我这付出算什么?东深,很多事你都不知道……罢了,无所谓了。”
东深神色一僵,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嘴硬吧,看你们这些老妖精能咬牙撑多久。”
无论当初如何。如今总归万事太平,有些事,你就当做从来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