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贺根本不知灵域之境是何物？只听她的声音，却是见不到她的真身。听她说得厉害，心内不愿被这奇异天才女子识破自己短处，自然也不愿多说一句话，把剑一收，剑心归一，正与谢婵依动作相似。

李佳贺垂下了眼帘，闭目玄指，心神入剑，对着万千河山视而不见，以静制静，回归心灵本质。谢婵依默不作声，灵域之境暗自环绕，保持压势。俩人都是不动，只待对方率先出招，露出破绽。

灵域山河循循转动，李佳贺开始慢慢展开了他的剑，一手握着剑柄一端，一手以三指捏着剑刃，他手指缓缓拂过剑刃，霎时间，剑音缭绕而起，颤动不止，连绵不绝。

一声清吟如凤栖高枝，乍破而去。不知何时，李佳贺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剑！而墨绿色山峦之间突然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道剑光，一道清和温柔，曼妙划过。一道雷霆凌厉，力劈而下。

天地有雷鸣。那是真真实实的雷鸣。层峦纷纷崩塌，谢婵依神秘莫测的身影化作水墨画的一笔轻盈而动。划过两道剑光的缝隙，她随手一抓，竟然托起了一座墨色山峰，而那座李佳贺眼中高大巍峨的墨色山峰在她眼中不过手中一粒黄豆，虚虚实实。她随手一甩，山峰震落，被两道折回而来的剑光劈成三段，剑光也随之微黯。谢婵依手势连绵不绝，越来越多的墨绿山峰不断涌来，彷佛众星捧月，大海回潮，将那灵域之境之内纵横的两道剑光瞬息吞噬。

气势再涨一再涨，灵域之境搅动天地元气，声势滔天。轰然炸裂的巨大能量直冲天际，搅动天上阴云堆积汇聚越来越厚。天上地下，到处剑光霹雳，雷声滚动，又是剑光闪耀之下，几道闪电轰然炸开。

骤然间大雨倾盆泼下。两人的极致相击竟引动天象，大雨提前一炷香时间爆烈落下。四位宗门大能长老各展神通替场间之人阻挡雨水。而那谢婵依的灵域之境之中灌入雨水之后，气势猛然再涨，原本清丽山河陡然变得巍峨耸立，更为声势骇人，山川江河已然是大河狂奔，山洪暴发。在刀光剑影中，一刀一剑都掀起滔天巨浪，每一式每一道剑光，都以大雨为墨，不断泼墨而挥洒出新的天地山河。

「这竟然都是真的，不是幻影。」众人看了大惊失色，目光都看向宗门大能长老，只是他们看到也是如自己所见相同，一样的惊恐失色。原本以为灵域之境不过是声势浩大的虚幻之境，却是没想到竟然能借用天地自然法则形成无限攻击之能。

「墨玉仙苑，天地灵域，我即灵境，灵境即我，你赢不了的。」墨雨翻盆，山河炸裂，天河如坠，大幕倾泻。黄豆般大小的密集雨点坠落灵域之中，在剑光霹雳间被搅成汹涌澎湃的滔天浑浊汪洋。那是墨色洪涛间的一道闪耀阳光，纵横河山巨涛，遇山开山，遇江截流，最终化作一道照天彻地的白光落在了李佳贺的掌间，就在他修长的指节扣住剑柄的一瞬间，那些即将触及到白衣上的雨珠骤然弹开，与下坠的滚啸玉珠撞击到了一起，溅成了天地宏宇间茫茫的遮天雾气。

「天地宏宇，大灵域之巅，你只凭这一点剑光就想破我灵域。简直就是妄想。」谢婵依冷冷一笑，原本无边无际，空际山河间，突然一道墨绿剑光尖啸而起，就在李佳贺剑光最强时，她出手了。

「终于等到你现出真身，风起云动，剑震八方！」李佳贺猛然双目大开，身随声动，霹雳剑响，整个演武场狂风乍起，在墨绿色的山河中肆虐狂舞。在狂风肆虐狂舞中，李佳贺忽然微微一笑，曼声长吟：「万载春色过江南。」

剑随清吟，徐徐斩出，而李佳贺湮没在剑光中的身影飘忽不定。他身形不动，手中如闪电般不停挥剑，剑光星星点点，似万千炙热日光，照亮山山水水，彷佛似浪涛里的一叶作舟，洒然劈波开浪。漫天墨雨泼下，在剑光中四散飞溅，不沾白衣丝毫。纵横捭阖的碧色剑光汇成一片，彷佛是横剑硬生生地截下了一方天水，横亘其间。这正是苍老绝学，一剑开山斩江河。

谢婵依神出鬼没的身影化作一道墨绿色的影子扶摇而上，她眉目之间显露清冷之色，看到李佳贺横剑气势，目光蔑视，冷哼一声：「徒有声势，在我灵域之内，不过是蝇螟之光，蝼蚁之力。」

剑如赤阳，横扫山河，就在灵域之境好似要土崩瓦解的一瞬间，谢婵依一声冷笑，一拳击出。风声乍起，放眼望去，一个无比高大飘逸的绝美圣洁身影凭空骤至，站在了谢婵依的身后与她同时挥出了这一拳，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将那声势浩大如烈阳般的昊天剑光瞬间轰碎。

「你到底运用得是什么？」李佳贺面露异色，问话之声随剑而出，一剑再斩。剑光雷鸣，霹雳拳声。谢婵依和身后绝美飘逸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拳再出，快得令人发指。砰砰砰！空气猛然炸开。谢婵依回身旋转，斜身暴掌，神情充满嘲弄之色。

「没想到，婵依这是，这是把灵境与她本人合体了，以灵域之境化成身后灵像，以灵域之力化成她自身法力，这不是人界功法，她到底是什么人？」十大仙宗的大能们彻底目瞪口呆，站在其中的一位千年仅存的硕果太上长老，总算能看出了一丝端倪，但谁敢对于他说得话真能相信。

方才李佳贺暗中在空气之中隐匿的剑气杀招被随手锤破。下一拳如大河涛涛直撞脑门而来。李佳贺翻身侧首，回剑封挡。同时剑华飞舞，快如闪电，这一抹白光浮于面前之时，依然利用间隙挥出了许多剑，剑气披靡而去，撕开雨幕，点亮雷光，一下子斩去了绝美巨人的右臂。谢婵依身后法相轰然崩塌。俩人再次一分而落，谢婵依如飞鸿踏雪，飘然而落，她美目清冷，傲然挺立，依旧不为所动。

她双手左右一展，身影再起，身厚便又有新的法相再现。那是更加一个波澜壮阔的山河美景，而屹立景中的却由刚才一位圣洁之相变成了五位并排而立，那是五位巨大的身材曼妙绝美佳人。

方才被一拳砸得身形后退了数丈的李佳贺神色愈发凝重，他没有急于出剑，而是单手握住剑柄，侧身而立，剑尖不过微出腰间，伺机而动。而他周围，剑光风生再次啸鸣水起，光耀璀璨夺人眼目。

「你就这些？不堪一击。」谢婵依冷冷道：「再给我破。」她身后的更加寒冷的气息冲天而起，原本坠落雨水骤然一字排开，墨绿化金，飞速扩展，层叠无穷，再化灵域之境。「破」一声断喝，她身后每一条金色雨线飞扬而起，平对朝前，都像是一道道密密麻麻无数从天宇而出的利剑，剑光暴烈，剑尖直指李佳贺。

李佳贺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异样：「你这不是人界功法？」谢婵依嘴角牵出一丝清冷的嘲讽笑意。李佳贺眉头皱的更紧，目光之内忽然一道光彩划过，再一次出现惊骇之色「我好像有点熟悉，那是很遥远的一个记忆，你，你是谁，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我也不知，与生俱来，顺心而达。败你足可！」谢婵依先是身体一震，然后神情骤敛，目光如电，猛然抬头声如寒雪。

「与生俱来？怎么可能？我看来不是你的对手，但还是想试一下，来吧！」李佳贺心中豪气再起，他知道，自己与谢婵依之间必然有着什么联系，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试一下。

「好，你是我见过最值得的人。」谢婵依目中露出一丝欣慰之意，双手一搭法决，立于漫天金丝之中，陡然间，气势再涨，天地之内发出声势滔天的隆隆之声。而立于其间的五位绝美佳人突然变成五个气势磅礴的五座身披金甲巨大圣洁神像，他们身影相加，突然发出娇脆尖啸之声，杀机直冲云霄，这样的气势如万马奔腾，惊涛骇浪。

「剑爆决战！破！」白衣少年李佳贺紧咬牙齿，闭上了眼睛，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剑上，一声爆喝随着剑的清鸣骤然响起，大雨咆哮的声音混合着袖袍裂帛的声响贯彻擂台。

云散雨消，天地大方光明。李佳贺再次横剑，他用最古朴的姿势斩出了最简单的一剑。此剑可与日月争辉，彷若暗夜中喷涌二出的一轮朝阳。剑如朝阳，少年亦如朝阳。漫天雨幕瞬间倒卷数十丈！

一刹那，雨过天晴，阴霾散尽。谢婵依轰然落地，玉体前倾，单膝跪地，她美眸如炬，闪烁寒光，身后的五具金甲巨神化为五具圣洁法相，顷刻崩碎。她猛然结印，猝然后撤，身后灵域之境内无数法则相相继而出，绵绵不绝，拦在身前，挡去这一剑之威。她这才堪堪避开最耀目处之光，但是她的身影依旧被白光扫过，而那倒卷数十丈的雨剑更是让她两臂的娟袖瞬间破碎，露出了两截玉藕般的白色雪臂。

「呼隆」一声，谢婵依自白光间跌出。雨水瞬间浸透全身，她落地之后大口喘气，不停咳出鲜血，美目直视白衣少年，神情冷然。

晴空转瞬即逝，乌云再次卷积，倾盆而下的大雨也瞬间浇透了李佳贺，他拖着剑，同样神情疲惫。这一剑虽然也重创了谢婵依，可是很明显伤敌一千，自损两千。那一剑的最锋芒处被圣洁法相所挡，落到谢婵依身上之时威力早已大大折扣。

咔擦一声脆响。在四周嘈杂之声中显得无比刺耳，剑断了。李佳贺看着断落到地上一截的剑，神色悲哀，他望了一眼老苍的所在的位置，有些抱歉和遗憾。老苍木然而立，虽然在把剑借给李佳贺之前他也有过心理准备，但是陪伴了五百年并有特殊意义的剑就这样断了，那一瞬间，他还是猝然心碎神伤。

谢婵依见状，冷冷道：「还敢分心？」声音未绝，拳已先至，李佳贺干脆弃剑与谢婵依对拳。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撞击，他们再也无暇去阻挡落到身上的雨水，拳拳到肉，凶悍异常。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想死吗？」李佳贺大叫一声，一拳砸在了谢婵依的心口。「话多！」谢婵依还以一拳正中他的额头。

兔起鹘落的两道身影彷佛两个不停撞击弹开的黑形墨影，分分合合，双方每次分开之时已然衣衫破碎全身是伤。

相比之下，李佳贺伤得更重一些。他落足之处恰好好是那柄断剑，便显得更为凄凉。他的心境早已在八境巅峰，道法更是不低，竟然被对方一个女子如此压制，谢婵依的境界到底到了哪里？

谢婵依已然衣不蔽体，却挺胸抬头傲然而立，仍由雪白胴体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湮染进雨水里。她望着李佳贺的眼神，一变再变，忽然心内一痛，觉得那些熟识念头再度涌上心头。

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她却忽然有一刹那的失神。她想起了自己每次梦里，总有一个伟岸男人陪伴在自己左右，云游四海，泛湖荡舟。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个模糊倩影，远看，绝美至极，眉若远山，眸含春水，一颦一笑一抚琴便能倾倒半座城池。她像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时过境迁，梦过一撇，也不过一刹那的失神。两个目光彷佛隔空相交。

谢婵依蓦然合眼，天空赤阳之下轰然一声炸雷，气势再涨，八境巅峰。她的身上和脸上的血水被大雨冲走，有些苍白，却不减清美。一个高大的女子法相身影忽然显现在了她的身後。昏暗天地间，那法相却是比刚才显得醒目了些，清晰了许多。那是一个姿容绝世的女子，眉眼清丽，白袍如云，风姿恍如圣洁仙子。

谢婵依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她静静地看着李佳贺，似乎犹豫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现在可以结束这场比试了，你看好了，最好有绝招没出。这一次，我将全力一击。」

李佳贺瞪大眼睛看着她身厚法相，脑海一丝剑光刺向自己，那针扎一样的刺痛让他一抱头，但只是片刻之后，他站直了身体，万般幻化记忆纷至沓来，他恍然隔世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她就是你。」

「乱说些什么，临阵分神，莫不是你要找死不成，做好准备，接我一式。」谢婵依看到李佳贺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眉头一皱，冷然一喝，那声音化成一道极细针刺，正中他的额头。李佳贺身体一震，抬头看着谢婵依，先是神情有些茫然，随即恢复清明看着谢婵依。

「这就对了，全力备战吧！」谢婵依双眸一闭，身后那女子法相阖目端庄，没有任何动作。月色如水，那铺洒的银白玉辉完全把墨绿衣裙少女笼罩在其内。谢婵依将拳头收回至腰间，一轮皎洁月影凝於拳尖。拳意流泻，震去雨水，她猛然踏出一步，气势竟然跨过八境巅峰，直入九境。气势磅礴仍然未止，再度急升，再涨，直入九境巅峰，已然只差半步即十境！但是足够了，伪十境，人界第一人。

李佳贺惊骇于眼前一幕，不觉摇头叹息道：「这最后一击，我必败。但是我不甘心，还是想再试一下！」说着话，他弯腰捡起了断剑，握在手中。明知必败，也要前行。他不能退，这是华山四大长老耗尽心血教给自己的至高剑道，为了儒道宗门，他必须全力以赴。

李佳贺深吸一口气，全身功力遍布全身，他大喝一声，气势再涨，逆境而上，一步踏入九境。他周身张开一声巨响，气势大盛，剑光如电，断剑如龙汲水，顺剑留下的雨水竟然凝成实质，将断剑汇聚完整。他握剑而行，剑鸣颤动，剑气如虹。风为势水为剑，漫天雨幕都坠成了涛涛剑势，恢弘壮阔。这一剑如此决绝，竟有玉石俱焚之势！

「此一剑挥出，若是被破，你便会功败垂成，辛辛苦苦得来的一身修为至少废去一半，你可看好了，第一式。寒阳式。」谢婵依看着拖剑而来的李佳贺，微微叹息。境界的差距始终是无法弥补的。她递出了那一拳，笔直，有力，毫无花俏。就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雨幕竟然排山倒海般被撕开。长剑不堪重负，断剑再断，李佳贺一口鲜血喷出，他虎口震裂，剑脱手而出，冲入雨幕之中。他的身形被高高抛弃，彷佛一只断翅的雄鹰，复又折落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之上。

「结束了。」他此时精气已散，浑身痛苦之下，颤抖不停。目光所至，只见狂暴雨水之下，谢婵依双膝缓缓触地，眼角流出两行清泪，嘴角溢血，然后身体一软，摇摇晃晃似乎就要倒下。她让了半式，就在最后一刻，她心头一道亮光闪过，她记得绿水青山间，俩人携手走过，她想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她那一拳没有变招。

李佳贺眼皮渐渐合上，心中淡然毫无情绪。此刻，他的内心那样平静。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之中，他望到了虚空之内的一道绝美靓丽身影。刹那间，凭空而生许多未知的往事忽然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一幕接着一幕。不知又是哪一世……那一切恍如隔世。

那一世，仙界东岭成雪，天地之内皆是如粉妆玉砌。仙门玄台楼前，弄琴赏雪，酒香琴声，仙姬圣女，对景当歌。那一世，灵海观山，自己伴过那个绿衣女子，走过山山水水，裙带飘过与风雪对舞。那一世，天河泛舟，镂花朱窗之外，天青碧水，他与她相依为伴，耳斯鬓磨，如胶似漆。那一世，金铺玉户，雕梁画栋，相伴嬉闹，恩爱榻前，娇吟入耳。那一世，沧海一剑，血雨腥风，为了她，他孤身赴险，血染圣仙宫。无数岁月度过的是无限漫长修行，年复一年，彷佛时光的流逝都只是她娇媚笑颜的不断重复，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