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卧室一如他记忆里最后的样子，所有东西放都在原来的位置上，就连窗帘也没有换，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也在地上和半张床上投下一片明亮，而另外半张床上坐着一个人影，他靠着床头闭着眼，不知是在沉思还是睡着了。

“爸，你……”沈明非轻唤道，看到他前方的床头柜上放了半瓶酒：“喝醉了么？”

沈云峥睁开眼，看到沈明非稍稍坐直了一些，他和沈云初一样，四年而已，颓唐了许多，看起来也老了许多。

“哦，星星啊，你来了。”

他坐在以前林伊心一贯睡的那一边，手里抱着一团衣服，看花色，也是林伊心的。

“爸，”沈明非本想劝他回去睡觉，可是话说出来就变了：“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嗯，你妈妈走后，这里再也没有变过，平时都是我自己打扫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让人碰。”沈云峥缓缓道。

“这花……”沈明非看着窗台上的一排多肉。

沈云峥喉中发出低沉的笑声：“还是你妈妈养的那盆，她总是养不好，后来我开始养就越长越多，这是这几年分栽出来的。”

沈明非点点头。

沈云峥抚摸着手中的衣服：“她要是回来看到她的花，应该会很高兴吧。”

沈明非回答不了，他拉开椅子坐下，窗台下就是梳妆台，桌上摆着护肤品，已经都空瓶了，几支口红和眉笔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瓶子边。他拉开抽屉，一个个盒子铺满抽屉，大的小的长的扁的都有，沈明非随意拿出一个打开，一对耳钉静静躺在盒子里，他又拿出一个盒子，是一串指头大小的珍珠项链，他皱皱眉，一连打开好几个盒子，看着面前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愣了又愣。

“啊这……”

沈云峥抬头看去，声音平静：“那是我送你妈妈的礼物，情人节、七夕节、生日、结婚纪念日……每年我都送，她都没拿，一个也没拿……”

沈明非不相信，他把抽屉里的盒子都拿出来打开，色彩各异、形状不一的名贵珠宝在阳光下或温润或璀璨的发出光华，一时间有些目不暇接。

沈明非将林伊心所有首饰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自己想看到的，心下有些窃喜。

小学的时候学校有次手工课是做木雕，沈明非花了两天时间用剩余的一块木头做了一枚戒指，还在内圈上刻了林伊心的名字。林伊心很喜欢，只是戒指大了许多，戴在手上总是脱落，最后只能收起来。沈明非小时候总喜欢翻林伊心的东西，好几次看到这枚戒指和其他珠宝放在一起。如今不在了，想必是被林伊拿走了，沈明非有这种预感。

沈明非把所有盒子放回原处，他站起身环视一周。一间屋子有人住和没人住的区别很明显，显然这间卧室很久没人住了，屋里有种冷清清的味道，他走到架子前，林伊心喜欢的布偶放在上面，都是可爱的小动物和动画片的形象，沈明非几乎都见过。还有林伊心的杯子、她的笔筒、抱枕、毛毯、拖鞋……每一处都有她的痕迹，但都没有她的温度。

最后沈明非看向沈云峥，他已经躺在了床上，侧身蜷缩着，脊背弓起，这几年他精气神散的厉害，和当年沈明非出国前的变化很大。

他走到床边，帮沈云峥脱了鞋，轻拍他的背，低声道：“爸，我扶你躺好再睡。”

沈云峥睁开眼，失神了片刻，说道：“星星啊，我歇一会，就一会。”

沈云峥才发现沈云峥有些醉了，给他盖上毛毯，沈明非走到门口，关门时听到沈云峥的呓语。

“心心，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深色的门在眼前合上，沈明非站着没动，时至今日他对沈云峥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可怜。沈蕴将上一辈的恩怨清清楚楚讲出来后他只剩下叹息，他终于明白了沈云峥对林伊心的霸道，也明白了林伊心眉眼中从始至终的轻愁从何而来。

他想，方才沈云峥说出的后悔，究竟是后悔当年不该对林伊心做的那些事，还是后悔不该为了华信集团而与她离婚？如今，他爱的人和看重的事业，离开的离开，失权的失权，曾经的意气风发和如今的垂垂老矣，如果能重来，他如何做选择呢？

沈云峥走下楼，沈蕴还在看电视，她面前的蛋糕都已被她一扫而空了，小何端了一壶水果茶，在沈蕴的示意下倒桂花糖浆，小何谨慎的倾斜手腕，细细的糖浆滴入壶中。

“再倒些，多一些，再多一些。”沈蕴催促。

沈蕴也是小何看着长大的，闻言停下手，轻斥道：“差不多了，你少吃点糖，刚才已经吃了这么多蛋糕了。”

“怕什么，反正我怎么也吃长不胖。”沈蕴不在乎道。

“牙，星星小时候蛀牙就是偷偷吃糖吃的，你也要注意。”小何盖住糖罐，说道。

沈蕴看到走过来的沈明非，笑道：“我才不是菜鸟星星呢。”

小何转向沈明非，笑道：“星星怎么下楼了，不睡一会倒倒时差么？”

沈明非看向小何怀里的糖罐，那是沈母有一次出国带回来的一套琉璃蜂蜜罐，林伊心要了过来专门装糖桂花，记忆中中只要桂花树开花，林伊心就会带着自己和沈蕴一起采桂花，桂花洗净晒干后放进白糖浆里一起煮，然后倒进罐子里，一次能做好几罐，喝水、做菜、做蛋糕，淡淡的桂花香好像就是沈明非儿时的记忆。

沈明非说摇摇头，甩掉脑中多出来的记忆，说道：“不了，小何阿姨，我还有些事，一会想出门。”

“哦，好，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小何阿姨说，抱着罐子离开客厅。

“尝尝？”

沈蕴倒了杯水果茶给沈明非，沈明非抬手拒绝，他看着沈蕴边喝茶边看电视不亦乐乎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蕴蕴姐，我想去看看他们。”

沈蕴放下杯子：“看谁？”

沈明非瞪她：“我妈。”

沈蕴头也不回的说：“华信集团总部还要我送你去啊。”

“蕴蕴姐，别演了！”沈明非气道，他皱起眉，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去见他们，我都同意了，你别逗我了。”

“哈哈哈，”沈蕴笑起来，站起身：“那别歇着了，我们走吧！”

沈明非惊讶：“不跟爷爷奶奶说一声么？”

“路上说。”沈蕴道，穿上外套，率先走出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