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未时萧寂月就从乾象阁出发到苏府去。
先是去了正厅,苏家家主苏淡现为国子监祭酒,因品阶比乾象阁阁主低一级,便在偏西的那面行揖拜礼,“见过萧阁主。”
萧寂月相对而言就在东面回礼,“苏祭酒。”
苏淡说起了先凰的变革,“自女子可与男子分堂上学以来,朝中出现了不少像萧阁主一般机敏的女官,也算是为天盛提供了许多人才。”
萧寂月淡笑着呷了口茶,“国子监多了这么多的人员安排,苏祭酒之前也在国子监,有不少经验,应该也不算太棘手。”
苏淡回了些客套话,这时苏家二姑娘也是下帖之人苏萦絮才出现。萧寂月不动声色地端详了她一会会,人如其名,是个秀而不媚的人儿。
苏萦絮向苏淡说明着什么,然后就将萧寂月请到了她的住处。
踏进院子,入目就是缤纷的花朵,整间屋子被各色花草包围,鼻间都是草木的气息。
萧寂月看着这诸多花草开口,“倒是不曾听闻苏二姑娘喜爱莳花弄草。”
苏萦絮的目光从眼前顾盼生姿的女子身上收回,落在满院的泥土上,自嘲的笑了笑,“我在外面可是个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的名声,谁会在乎我喜爱什么呢。”
萧寂月没接话,苏萦絮也不在意,二人在窗边的榻上落座,抬眼便是多彩的花圃。
苏萦絮煮了水,将茶倒在杯子里,推向萧寂月,“萧阁主请,这是白牡丹,品质虽不足以作贡茶,却也是值得入口品味的,是我的心头好。”
萧寂月端起杯子放在鼻尖,“甜蜜的花香四溢,就是置身于这花圃中也能明显地区分出来。”又呷了一口,“口感醇厚,甘甜滑口。是储存得当,时间恰好的白牡丹,配上这五灵山的泉水,并不比贡品差。”
苏萦絮没有否认,只笑着说,“没想到萧阁主不仅能与群星对话,还深谙茶道。”
萧寂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苏二姑娘真是请我来这品茗赏花的?”
苏萦絮倒茶的手一顿,“萧阁主通晓天意,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我想知道霍家公子霍言辰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萧寂月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在脑海中将人脸与这个名字对应着,“霍言辰?我与他并无私交,如何就问到我这里来了呢?”
苏萦絮将新冲好的茶移至萧寂月面前,不大相信地看了萧寂月一眼,“他不是圣凰新晋的宠臣吗?萧阁主没有听说这件事?”
萧寂月转头看向诗瓷,见她摇头,便也如实出声,“确实不知……不过,你们二人的婚约不是早在霍氏一族举家下狱时已经作废了?苏二姑娘对一个在掖庭为奴的陌生人这般挂心?”
苏萦絮没接话,萧寂月也没再出声,空气里只剩花香萦鼻,虫鸣绕耳。
苏萦絮到底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苏家从江南到皇都的这一路无不小心翼翼,兢兢业业。与雍州阮氏支持新凰,齐鲁娄氏支持渝王不同,我们江南苏氏一族有族规,从来都不曾参与党派之争。”
苏萦絮的眼眸中是池子里枯败的独立于其他植株的荷叶,“本以为在皇都里成长起来的占星世家会在这种斗争里面游刃有余,所以家里为我谋得了这份婚约。谁知霍老阁主会因谶语而招来杀身之祸……”
萧寂月捻碎了手中的茶叶,打断了苏萦絮的话,“事关当今圣凰的名誉,请苏二姑娘慎言。”
苏萦絮看了萧寂月一眼,“萧阁主不怕唇寒齿亡吗?苏家取消婚约也只为自保罢了。”
萧寂月喝下杯子里散发着花香的茶,“杀了霍老阁主及霍侍郎,是对挑衅皇权的惩罚。留下霍言辰这新生的希望,是给占星世家的交代——即便如今的占星者仅剩萧霍两族。”
苏家到皇都的时间还不满百年,对占星世家的了解仅限于众所周知的程度,所以认为皇权可以倾轧“神意”的讲述者。
苏萦絮不解的声音传进萧寂月耳中,“那霍公子如何会进掖庭为奴?”
萧寂月用那染了寇丹的红指甲轻点着极薄的瓷杯壁,发出悦耳的叮泠声,“你不是说他现在是圣凰跟前的宠臣吗?在霍家两代位极人臣的长辈殒命的前提下,只是为奴,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
苏萦絮也没再纠结,只略显急切地问,“那萧阁主有办法联系到霍公子吗?”
萧寂月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问题,“你们苏家为了所谓的自保不是送了人进宫吗?”
苏萦絮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无可奈何,似乎请萧寂月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只是父亲诸多孩子中的一个罢了,我与他又鲜有交集。只是听闻你们二人自幼一同上过占星世家内部的教学课,以为萧阁主会念及同窗的情谊帮衬着些落难的霍公子。”
萧寂月冷笑了声,话中带刺,“这话也好笑,你们自幼的婚约说弃就弃,倒是要我尽同窗之谊。”
苏萦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父母之言,我……身不由己。”
萧寂月没有再回应,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起身,“苏二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就离开了。
诗瓷坐在马车上,平静的语气中藏着浓浓的无奈,“这苏二姑娘是因婚事不顺来找阁主抱怨的?实在是莫名其妙。”
歌馥手中握着缰绳,应和道,“是啊,我家姑……阁主何时听过这种无趣的家长里短。那霍家公子在占星的天赋本就比不上阁主,连课都没来上过几回,那苏二姑娘还要我们阁主‘尽同窗之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萧寂月捏了捏眉心,放下手中的书卷闭目养神,“诗瓷,你去查一下他是怎么从掖庭出来的。”
两天后,诗瓷在妆台前帮萧寂月梳着发,“姑娘,他们说是这霍家公子替圣凰解决了一个麻烦,功过相抵,让他在宫里住下了。”
萧寂月昨晚处理了一批想在登基大典闹事的叛贼,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头脑还有些不清醒,“麻烦?还在宫里住下了?也没听素和竹说圣凰新封了谁啊。”
诗瓷笑着在萧寂月的眉骨处描出一条新月眉,离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的距离正正好,显得人十分精神,“姑娘可是糊涂了,虽无明令禁止,但我们天盛国自古以来就有天家不与占星世家子弟联姻的习俗。圣凰虽打破了女子不为皇的戒律,但在这点上,皇室中人至今也不曾有过违逆。”
萧寂月也不知清醒了没,只点头说知道了,“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别掉以轻心。上次让你查长庆楼的事,可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