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先开口了:
“你就是,那个,那个经常来找盈盈的男孩吧。”
说完男人还轻蔑的一笑,他并没有看向张胜,那一笑反而是在笑他自己。
“是的,叔叔,陈盈盈她,我来找她出去玩。”
“呵,找她玩,呵呵,找她玩,是啊,以前我还嫌弃她和你玩,但现在你永远无法和她玩了,我却不讨厌你了。”
“什么?叔叔,陈盈盈去哪里了?什么叫永远不能和她玩了。”
“她跟着她妈走了,离开了这里,是永远。呵呵”
比起这个中年男人的自暴自弃一般的发笑,张胜感觉到的是他内心的自己在发笑,那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在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盈盈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可是当陈盈盈真的已经从张胜的生活中消失,他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那个从小学跟屁虫一般跟着她的女孩,如今不知道在哪里重新开始新生活,而在那里,有着比他更好的哥哥在保护着她。
从那天起,那个苍老男人阴魂不散一般的颓丧面孔住在了张胜的心里,那张充满青春的少女无暇的面容,在他心底深处越来越模糊。
这是,我以前的记忆?小张又有些清醒了过来,他这次能清楚的感觉到在梦中了,张胜这个他的原本的名字也熟悉起来了,那个陈盈盈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是她,一定是她。
小张惊醒,沙漠的炙热在清晨开始没多久就从沙地中撺掇而出,王盈盈和张骞已经不在帐篷里了,小张起身收拾帐篷,这几天的风沙越来越重,一行人早就变得不安了,也是因为小张的梦的原因,不然他们一早就会分头出发再回来总结来选择方向。
这片沙漠其实有很多疑点,张骞也反复确认对比过地图,很明显它不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也不是准格尔盆地的吉尔班通古特沙漠,这片沙漠就好像无中生有一般,出现在他们本来正确的道路上,而张骞本来并没有错的道路反而成了极大的阻碍。
风沙从早上开始越来越重,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晴空当日,但是却有些看不清头顶的太阳了,越来越大的风沙在这片沙漠中,仿佛无穷无尽。
直到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起初只是和地平线重叠在一起,有时候隐约跳动,看起来像是五线谱一样的灵动,张骞的经验告诉了他这是沙暴。
等到众人开始寻找周围掩体无果之后,那刚刚还是一条黑线的沙暴已经如同一个巨浪一般席卷而来了,头顶的太阳也无法驱散大军压境一般的黑沙。
情急之下,张骞找出物资中驻扎帐篷的长长铁定,直直的往沙子下面锤去,锤到第二根的时候,头顶的太阳再也见不到了,伸手出去也见不到五指,只有靠三人紧紧站在一起,才没有被卷飞出去。
他们用绳子,先将王盈盈的腰绑住,再绑在铁钉上面,之后是小张,在第三根铁钉打入沙子深处的时候,小张已经完全看不清张骞在哪里了,即使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可铁钉在沙子中摇摇欲坠,拔地而起只是时间问题了。
小张被席卷的沙暴从所有的孔贯入沙子,眼睛只能眯着一条缝,他想去拉住王盈盈,可却移动不了一点距离,他害怕,他害怕明明刚刚知道了他所追求的东西真相,就失去了。
王盈盈已经快被沙尘掩埋,小张也精疲力尽,爬在沙地上朝向王盈盈的方向,伸出手要去抓住她,在最后一丝神志中,他的眼神发出幽幽的蓝光。
“盈盈!快出来玩,盈盈!”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八九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对着一栋别墅里大喊。
“阿盈,这是你同学?像什么话,天天叫你出去玩,功课也不做,成绩一定很差吧,看他回家之后也不换掉校服,你就跟这样的同学,还是男同学玩,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一位中年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在别墅二楼从窗帘后面偷偷瞥向窗外,不屑的看着那个叫着他女儿的男孩,满脸的嫌弃。
一个同样年龄的女孩儿正在做着功课,刚刚她的父亲用了些许严厉的语气,她便开始抽泣起来,呜呜咽咽的抽动,写作业的手都开始发抖,女孩埋着头,没能讲出一句话。
“你看,说你一点你就哭,爸爸不是为了你好吗?”男人无奈的摇摇头,将脸撇过去,继续看着别墅外的男孩,百无聊赖的拿着棍子捅起了一旁的园艺。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她是不是你女儿了,要哭着你才高兴吗”女孩的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走来放在女儿做功课的书桌边,温柔的看着女儿“咱们盈儿最乖了,没事的,马上做完了吧,做完了就去玩,记得早点回来哈,爸爸也是担心你嘛。”
“玩玩玩,就知道玩,你知道王总的女儿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我们杨董的女儿,别人已经可以说流利的英文了,你看咱们女儿,还想着玩。”
男人说完,还没有停住他那张嘴,抱怨起生意上的事。
“要不是那个项目弄砸了,我会被调来这边分公司?再过一年我就是陈总,现在倒好,真是倒霉,搬来这个小城市,女儿学习上只能上这样的学校,真给我掉面!”
女孩的妈妈则是无奈的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女孩害怕两人又吵起来,轻轻拉了拉妈妈的手,女孩的妈妈和爸爸之前就已经吵过架了,女孩拉不住他们,只得在旁边像个被欺负的小猫嘤嘤哭泣。
女孩的妈妈看着女儿湿润通红的眼睛,忍了下来,任由男人在那边依然借题发挥般的反复抱怨。
其实一个家庭的破碎裂痕,敏感的孩子是最能感受到的。
男孩就要等不及了的时候,女孩走出了别墅,男孩总是这样,别墅就好像是孙悟空画在唐僧周围的圆圈,他走不进去,就在外面等。
“你终于出来了,走去玩,咱们去找思佳和银豪他们。”
男孩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女孩已经哭肿的眼,只发现她低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了?盈盈”男孩才看到这个女孩的脸上还有泪痕,不高兴的站着一动不动。
“略略略~盈盈,你看我”男孩做起了鬼脸吐着舌头,话都说不清楚的让小女孩看他,见小女孩依旧低着头,于是俯下身子把头伸到小女孩低着的头下,小女孩只是看了一眼,就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男孩这招屡试不爽,他觉得哄女孩子很简单,他也一定会让跟他玩的伙伴高兴起来,就像他在孩子中一直以来扮演的大哥哥角色。
“好了,我们去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忘了,听说他们都在看最新的奥特曼,我们也去看看先”
小男孩牵起小女孩的手,蹦着就拉着女孩朝朋友家跑去。
“要我说奥特曼哪有那么好看,还不如出来玩呢,上次捉迷藏你们都没找到我就结束了,这次继续。”
小女孩看着男孩那张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忘记了在家里的苦恼,跟着他跑向那段快乐的游戏时间。
可是时间并不是所有事情的解药,也可能是毒药。
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为了初中的婷婷少女了,小男孩也成了初中不同班的少年。
在少女初一的那个寒假,少女的家中父亲母亲终究还是割裂在了裂痕中,离婚的官司打了很久,法院将女儿盈盈判给了母亲,本来叫陈盈盈的她,改跟着母亲姓了,现在她叫王盈盈,很快她们就要搬走,离开这里的生活。
“盈儿,你不去跟你的张同学道个别吗?”
少女的母亲几年来脸上皱纹生出几条,心不在焉的神情问道。
那个陪着少女度过这座陌生城市时光的少年,在所有人不愿意跟她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玩的时候,在放学后带上她,把她介绍给了他的朋友,从那以后的五六年时光里,她总会在难过的时候想起男孩来,因为在他那里,他总会有办法把少女逗笑,总能让她忘掉烦恼。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少女当然极度舍不得。
但这次的离开,她决定不告诉少年,并不是因为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离别,是她害怕在那个她内心感激,那个她有着欢喜的少年灿烂阳光的脸上,出现那样的悲伤。
于是少女不告而别了,在离开的那天,她想也许哭哭啼啼的自己是少年的累赘小跟班,现在的分别少年应该会开心的,她不知道在之后的岁月中,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样的决定,没有最后说清楚,没有表达她的心意,少年的脸逐渐模糊,而少年的温暖成了她心中永远的桎梏。
王盈盈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叫做张胜的男孩的模样,在寒假开始的那天,学校办好手续的她乘坐着爸爸叫来的司机开的车上,车从那个少年面前行驶过去,她看得清楚其实那个少年的脸上并不是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那一脸严肃到快要不属于少年年龄的表情,中间其实带着些许忧虑黯然,而那一抹忧虑黯然和小张像极了。
王盈盈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缓缓醒来,她看着小张,眼睛有点湿润。
他们二人也不知道怎么撑过这样的一场沙暴的,当他们意识清醒之时,已经脱离了危险,王盈盈只是依稀记得是小张对她说了什么,但小张自己却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什么也不记得,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在把张骞拖回那狭窄的临时帐篷里。
世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几人之后运气好转一般,甚至找到了这片沙漠中的一片绿洲,罗盘似乎也恢复了作用,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绿线从地平线上冒出,那便是沙漠的边境。
几人兴奋起来,但又害怕是海市蜃楼,强压着内心激动没有大步跑起来,等他们再走近点,发现确实是一片绿植,绿植的那头,有个房屋外面,还有人们围成了一圈在载歌载舞,看来是真的走出了沙漠没错了。
张骞大喊:“终于,终于走出来了,大王我终于到了,月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