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凑了过来说道。
“你且说来。”
“要说朱衣直阁,肯定不只是张将军自己吧?”
“那是自然,要是一个人当值,岂不累坏了身子。”
“那陛下身边的直阁将军都有谁啊?”
“怎么?郎君对这个很感兴趣?”
“嗐,看你说的,我就问问嘛,长长见识。”
“嗯,也罢。我就说几位吧。”
“当前有张将军,你认识,还有将军冯巨基、康长明,有时候韦铎也去替换,只不过他是代替韦将军当值。”
“嗯,韦将军看着是有些年纪了,朝廷应该再培养些新人啊,比如说你伍有常,是不是啊。”
“哈哈哈,郎君说笑了,我功勋尚浅,还不能担当此任啊。”
“我看张将军比你有精神,他不会跟你差不多年岁吧?”
伍有常一听这话急忙拦了下萧辰的胳膊,又四处望了望。
“郎君断不可如此戏言啊。”
“哦?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可知,张将军已年近花甲,满面荣光皆因其洁身自好,严于律已,少有年迈之色,如此也最受陛下器重。”
“只因他年岁已高,外出领兵之职多由其他将军任之,时日一久,那些年轻将军皆成了外军统帅,而张将军只得留在宫中,故而张将军心中对年岁一词,颇为在意,郎君言语,可要小心些啊。”
“奥!我说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原来是返老还童了,真没看出来,平日里我对张将军确实少了些尊敬,我得检讨自己了。”
“好了,这下你知道了,以后行事要更加稳妥些才行啊。”
二人说话间,一个牛车缓缓朝西閤门驶来,于是伍有常拱手退在一旁不说。
萧辰看了看车驾,似曾相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了。
连廊尽头,皇帝款款而来,众人皆跪地行军礼。
“叩见陛下。”
“嗯,今日就不要去太多人了。”
“张将军。”
“末将在。”
“近几日你彻夜守在勤政堂,定是乏累不堪,今日就回去歇息吧”
只见张德继眼睛里满是血丝但精神头还很充足,既然陛下说话了,他也没再过多回应,只是低头拱手,立在一旁。
“伍有常。”
伍有常听后上前,屈膝行礼。
“末将在。”
“今日便由你随朕去寺里吧。”
“是。”
伍有常起身,再次拱手。
皇帝缓步上了牛车。
俞三福抛了个眼神示意萧辰,于是萧辰也跟着上了车。
而后俞三福朗声唱道:“起驾!”
如此,羽林军和众寺人随着车驾缓缓向前,朝神虎门行去。
“陛下可是去鸡笼寺?”
萧辰扶腿盘坐,笑眯眯的问道。
“是啊,近日国事繁忙,朕寝食难安,看来平日修行还是欠缺了些。”
“陛下太过谦虚了,不过到寺里上个香,静静心倒是不错。”
“呵呵呵,看你这样子,好像早就想到鸡笼寺里参拜了吧。”
皇帝说的没错,萧辰一听去寺里,心里就乐开了花,之前还跟易琼说打探陛下去鸡笼寺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就来了机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啊,确实,我来南国也快一年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老家,于是就想着到来时的地方看看,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种安慰吧。”
“嗯,萧郎思乡心切,朕能理解。不过古语亦有云:既来之,则安之。郎君既已适应宫中生活,何不再为南国百姓做些事情呢。”
嚯!
萧辰一听这话,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想想这一年来的日子都是磕磕绊绊,要不是有这个小老头护着,还真就殒命他乡了。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一直留在这啊,父母亲人都不在这,自己在这边还一直有被干掉的危险,虽然过的还行,但相对而言,还是不划算。
今天倒是个好机会,如果能从鸡笼寺再飞回去......好像还有点儿舍不得了......
想到这萧辰心里倒是打起了鼓。
“怎么?朕所言有何不妥吗?”
皇帝盯着萧辰追问道。
“哦哦,陛下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我能来到南国也是一种缘分,再说陛下对我不薄,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呵呵呵,如此便好啊。”
“不过那些迁移的百姓现在无粮可用,的确是个难题。”
萧辰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皇帝看了看萧辰,抿了一口茶。
“朕也在为此烦恼啊。”
“陛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萧辰挺挺身板说道。
“此处只你我二人,但讲无妨。”
“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必须要帮他们度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就能种田了,也就有了维持生活的基础,到时候没粮食的问题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而眼下的要务,是要确定粮食从哪里出。”
“我听说丹阳城已经征了粮,但仔细想来,开战在即,京都的安危也同样重要,所以这粮食又不能借......”
“萧郎......果真这么想?”
“那是自然,我猜陛下您也早就想到了这点。”
“呵呵呵......”
皇帝捋捋胡须不在作声。
此时已过了大夏门,北市的嘈杂声隔着布帘都能听到。
于是二人喝了几口茶,皇帝也借着机会思考了一番。
“不过缺粮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哦?你细细说来。”
“是这样,我听七殿下说,民间的户籍有很大漏洞,导致朝廷的调税损失大半,之前我提议的新政里也说过解决办法,具体就是把调税要算到地上而不是算到人身上,这样一来该征的调税就能征来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一定会受到那些地主豪绅的反对,甚至是反抗,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朝廷要下定决心改制。”
皇帝愣了愣,没想到这小子说的这么直白,好像根本就没有考虑别人甚至是最高统治者的意思。以至于面无表情,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青年人。
是什么样的动因或是何种信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南国建国十余载,旧朝的制度、人员仍在延续,随之而来的是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的权柄和不可撼动的影响力。
而萧辰这些想法自己不是没有,只是从来没从别人口中听过这样的建议,而且这小子干劲儿十足,看样子真想促成这改制一般......
“陛下,鸡笼寺到了。”
皇帝迟疑之际,忽听得俞三福唤了一声。
萧辰放下手中的茶杯,挺了挺身子。
“知道了。”
皇帝浅浅的应了一句。
下了牛车,面前便是十数个高耸的阶梯。
萧辰跟着,跳下了牛车,进门后望着大雄宝殿,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初次推门看到的一样。
头顶万里无云,前面是黄墙青瓦,身边是寒风瑟瑟,眼前仍旧是青烟袅袅......
俞三福搀扶着皇帝,缓步登上了台阶,萧辰朝左右看着,直到看见伍有常挺身矗立的身影。
此时萧辰的感触大有不同,不是落寞无助、也不再是孤身寂寥。
身后是为之奋斗过的锦绣山河,身前便是可能穿回去的期待,是去是留,仿佛皆在这呼吸之间。
一位白眉和尚合掌向前。
只见他面目无比温和平顺,白须冉冉,延申到了腹部;身上裹着一件单薄的褐色长袍,上面浮着一簇簇麻线头,用现在话形容就是衣服穿的起球儿了;右手执一根锡杖;再往下看,是一双赤足,萧辰心里不禁一惊:大冬天的就这么洒脱......
可仔细再看,那和尚的脚趾头竟然微微的冒着热气。
哎?这老和尚,似曾相识啊!
萧辰暗自嘀咕着。
“阿弥陀佛。”
只见皇帝双手合实,微微低头。
“大师亲至,弟子俯参。”
小沙弥将大雄宝殿的大门敞开,老和尚微微点头示意。
于是皇帝收起双手,挺身迈步进了去。
萧辰见状连连作揖,犹如见到神仙一般,鬼使神差的跟着进了大殿内。
坐在面前的,还是那座雄伟的大度弥勒佛,只不过全身重新镀了金箔,站在门口就有一道道金光袭来。
“陛下请。”
老和尚低语一声,皇帝点头示意。
俞三福见状小步向前,伸手将锦面蒲团挪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屈膝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额头轻轻的贴着地面。
萧辰见此状倒是熟悉了很多,之前见到寺庙里求神拜佛的人就是这样虔诚,甚至比当前的场景还要真诚。
而此时的萧辰杵在一旁,眼前的场景很难不让人拾起回忆......
俞三福瞥了萧辰一眼,示意他跟在陛下后边跪拜。
萧辰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于是撩开斗篷,屈膝跪在了大门口......
正是:
昨日寺中火,今朝殿前香。
锦垫膝下坐,铜炉烟茫茫。
四季有轮回,五常尤列张。
合手念祈语,古今皆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