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木十五岁那年，到了江对岸上高中。

随着国家水泥建设的发展，坝区建得越来越多，长江中下游受到的洪灾也越来越少了。

江面上有小渡轮，政府又新修了直通的大桥，过江的交通方便起来。相比到本市的市区来说，这江对岸的中学，更近一些。

在二十世纪80年代，“高中”并不吃香。

成绩特别好或者家庭条件特别好的孩子，都会选择“中专”作为他们求学的目标。中专学制只需三年，便可出来谋一份护士或者教师的职业，为家庭减轻负担。

因为“吃香”，录取人数少，报考中专的竞争也相当激烈。李子木那年的中考成绩，离中专录取线差了四分。城里的亲戚说，一分一千块，四千块，再通过一个学校的入学考，能入读中专。

可是，李子木的家里实在太穷了，实在拿不出这四千块。

“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吗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嫁人，成别人家的人。”昏黄的灯下，李子木的妈妈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叹了口气。

自从生了李子木，她便落下了病根，下不得地。她心疼李子木的父亲，一直反对李子木继续读书。

“姑娘家家的，早些休学，在家还可以帮帮你。”李子木的妈妈继续说道。

李子木的父亲低着头，一声不吭闷声抽着旱烟。

第二天一清早，天还没亮呢，李子木的爸便将她从床上推醒。李子木艰难地撑开眼皮，看看玻璃窗外面还是一片青灰色，下床趿了鞋来到堂屋。

大门开着，李子木的爸正在门口的自行车上绑东西。李子木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出去，看到自行车的后座加长了两条木板条，上面捆着一堆的被褥枕头还有一个大的洗脸盆。这堆东西也没用什么东西包一下，就成堆地缠在加长的后板上。车尾巴后面往下还吊着个塑料水桶，里面放着几个衣架。

“爸，你这是干什么？”李子木问道。

爸爸的嘴里咬着根绳头，另一边手正紧着绳子的另一端。李子木连忙过去帮忙。

“快去洗洗，换好衣服，我送你去高中报到。”她爹松下口里的绳子，没抬头，又说了一句，“小点声响，别惊醒了奶奶。”

就这样，李子木坐在她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到了江对岸的高中－长港中学。

此时，正是早上八点来钟，初秋的太阳早已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暑热仍盛。

学校的大门口两边摆着两排桌子，桌子上都放了一张纸卡，上面写着“新生报到处”。

李子木刚凑过去，就有同学走过来，热情地问：

“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吗？”

李子木点点头，回头看看推着自行车，还有正在抹汗的父亲。

“来，同学，在这里填一张表，按流程办理就行了。”

另一边桌子的同学也热情地招呼起李子木的父亲来：

“叔叔，您是陪新同学来办理报到的吗？”

李子木的父亲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着汗，一边连忙应答：

“是，是，是。”

“叔叔，您先看下这表格里的新生姓名。然后，根据后面的宿舍信息，我叫同学带您，先把行李放到宿舍区好吗？”

“林洋，林洋，过来一下。”

指导李子木填表的同学突然站起来，对着外面大声叫。

李子木一回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一边拍着篮球，一边正跑进校园。在他听到叫声回头的瞬间，阳光正好投射到他正在淌着汗珠子的、略呈古铜色的脸上，那额头的汗珠闪着光，是那样的青春阳光。

“有何贵干？”

一眨眼，这位叫林洋的男生已经抱着球跑到了桌子前。

“这是新来报到的同学。你可以帮忙带到女生生活区吗？”

“Yes， Madam!”

“哦，还得带她们去财务处办下入学手续。”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