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建武十六年岁末。
一夜大雪过后,雄州城北五十余里一个荒村之外,皑皑的原野上百余名骑士正挥舞着短兵捉对厮杀。
马蹄席卷起飞雪,兵刃对撞出火花,喊杀声,惨叫声,乱做一团,地上满是断臂残肢和碎裂的首级,新鲜的血肉染红了雪地,又在人马践踏中化作污泥。
“稳住!大伙稳住!你们不要管我,快去保护黄指使!”一名年长的赵军骑士首领满脸大汗,焦急地指挥着身边的军士,他左右的两名红袍护卫骑士与他一般装束,正挥舞着马刀奋力抵挡左右杀来的一群髡发皮甲的契丹骑兵。“啊!”“啊!”随着两声惨叫,两人在七八步的距离被敌人小弓射中面门,直直地栽下马去。
“狗鞑子,我入你娘!”那赵军首领目眦欲裂,拍马举刀就向那两个鞑子骑兵杀去,一个鞑子骑兵慌忙中来不及收弓,刀才拔出一半就被他锋利的军刃旋下了首级,鲜血从颈子中“哧”地狂喷而出。另一个契丹骑兵却瞅着战马交错的瞬间,灵巧地使了个镫里藏身,避开他斜挥而下的锋芒,反而用马刀划开了他坐骑的马腿,那首领的马惨嘶一声跪倒在地,把他如腾云驾雾一般重重地摔了出去。
“唔!”赵军首领摇晃着脑袋从雪地中挣扎着爬了起来,惨烈的场景在眼中不断旋转,他刚缓过神,就看到狞笑着的契丹骑兵和愈来愈近的刀锋。“嚓”,他的脑袋被劈作了两半,身躯轰然倒在了雪地中。
张修半跪在远处山坡上一棵大树的树顶,背着一张弓臂极粗的黑漆金纹长梢大弓,腰间别着三个箭壶,鹰隼般的眸子冷冷地俯视着战场。张修今年十七岁,眉眼之间却全无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稚气和天真,他是河下村最好的猎人,死在他手上的熊虎豺狼不计其数。
远处的赵军此时已呈被围攻之势,骑士们惨叫着不断倒下,剩下的二十几个骑士拱卫着一个文官做拼死抵抗,全军覆没就在旦夕之间。
“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张修看着远处的契丹骑兵已经围做一团,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粗白布,一圈一圈紧紧地缠在自己的右臂上,然后用左手和牙齿咬着打了个死结,站直六尺的身躯,从背上取下大弓。
“师傅,你若在天有灵,就请看着我亲手杀了这群狗鞑子为你报仇!”
张修闭着眼默默祈祷,再睁开时眼神已如闪电般锐利,他从腰间拈出一支点钢两刃雉翎重箭搭在弦上,将弓缓缓举过头顶,向下开弓如满月,箭头瞄准一个正在奔驰的契丹骑兵,又略微向右校了校,扣弦的手指突然张开。
“嗡!”地一声,箭带着有些沉闷的破空声呼啸着射了出去。重箭的飞行速度并不快,但是势大力沉像一柄短矛,“哧”地扎入那人的脖颈,直接将半边脖子炸成一团血雾,那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捂着半个脖子耷拉着脑袋,摇晃着滚下马来。
“这一箭,为师傅!”
张修岿然不动,又抽出第二支箭,搭箭、勾弦、开弓、放箭,正中一个契丹骑兵的胸膛,巨大的威力将身体连着皮甲射了个对穿,把那人直接射下马钉死在了雪地上。
“这一箭,为胡狗兄弟!”
第三箭,正中一人脑门,将他半个脑袋炸裂如同西瓜一样。
“这一箭,为米老伯全家老小!”
张修每射死一个,就嘴中咬牙默念一位被鞑子骑兵打草谷害死的河下村村民。前两日因村中缺粮,他冒雪去山中打猎,待昨日晚间归来时,全村上下,不论老幼,已被鞑子全部屠杀。他成了河下村唯一活着的人。
箭矢挟着鬼魂的仇怨,啸叫着向战场上的鞑子索命。四个、五个、六个......张修将一壶十二支箭射完,正好十二个鞑子毙命。此时他右手手臂上裹着的白布已经崩裂成一团碎布,筋肉不堪连续承受这样大的弓力,鲜血从毛孔中缓缓渗出。
远处的契丹军此时已乱做一团,一个带着两个硕大金耳环的光头首领大声喝骂着稳住形势,七八个鞑子似乎听了号令,拍马向张修所在的树林中寻来。
“哼,嫌死的不够快么?”张修看着越来越近的鞑子冷笑一声,把空壶摘下,将第二壶箭推到前面。
第十三个、第十四个、第十五个......张修推弓的左手肩膀完全麻木,右手拉弦的手指已经伤到了骨头,但心中的恨意却未有丝毫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