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西,绀天湖之东。
云中岭山麓,边境处。
晨光灿烂,林叶扶疏,山丛之内雾岚清冽,花卉点点,群荫之下清溪逐水,香蕈撒落弥间,无边丽景一时新生,万物衷于回春,一元复始。
有蓑衣小童不畏初春寒凉,裸袖揎衣,独立于幽涧之中,伸着双手在溪水里兜兜转转,似在浑水捉鱼。
“叱哪小妖,哪里走!”
“哈哈哈——”
霎时间,只听得那清亮的笑声久久不绝时,蓑衣小童已在下游溪水中捞出一尾红鲤高举头顶,意气洋洋间肥鲤鱼左右扑腾,橙光闪闪,水花飞溅如雨,好不热闹。
兴许是动作太大了些,小童头顶上的竹编斗笠被掀翻,露出一张眉目清秀的烂漫笑脸。
他生的唇红齿白,五官精致,一对黑黝黝的眸子亮若星辰,看上去精神抖擞,活泼天真。
“呆子你瞧,晚上有鱼吃喽。”
蓑衣小童发声,像是在对空独白,嬉笑的面皮上浮现出几许狡黠之色。
“你说说你,乖乖呆着多好?非要出来瞎折腾?跟着你言哥混不好吗?”
“什么你不要?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小童倏然扬起眉毛,青涩面颊有些不悦,气氛莫名的有些许肃然。
“等等,喂!讲讲道理!我还没出来一个时辰...”
倏然间,他的声音变轻了,呼吸开始变得缓慢沉重,仿佛是那天上断线的纸风筝,气息越飘越远。
蓑衣小童静静垂着眼帘,躯体僵硬,形同老僧入定。
柔软的微风拂过眉心,怎的也抚不平那一份还未来得及舒展下去的焦虑情绪。
就这样,怪异的模样持续了近半盏茶的工夫。
当“他”再次苏醒之后,瞳仁间的灵动已经荡然无存,一双黑眸空洞呆滞,看不到丝毫的生动色彩。
蓑衣小童歪了歪脑袋,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肥鲤鱼,傻傻一笑,开心的放到了背后的鱼篓里。
他探手摸了摸空空的脑袋,发现翻落的竹编斗笠已顺着小溪飘流而下。
“帽子,我的帽子!”
小童木讷讷的唤了几声,背着颠簸的鱼篓沿着下游追赶而去。
......
轰!
正值三月春霆发响,惊蛰飞竞,有极恶自远方而来。
它附身于各路生灵一路前行,沿途辗转盘踞无数傀儡之躯,犹如附骨之疽,如影无形。
途经数万里,历时百天,期间风雨天灾不能阻,已入云州区域。
此时此刻,极恶之物潜伏在翱翔的鹞鹰之躯内,盘旋在云中岭上空。
北边林中,有一老一少徒步向南前行。
老者肩挑两坛陈年老窖,眼角深刻如痕,灰须密逾蛛吐,沧桑双眸静似平湖,顶上头盘发髻,插着一根桃木簪,身穿一袭宽敞的蓝色道袍,那松垮的袍身在经年累月的缝补浆洗下已褪至发白。
老道士号正阳子,平日里嗜好一口美酒,此间独身下山已经三年有余,一直闲云野鹤于东庭神州各个角落,体验各方乡土风情,领略大好风景,无拘无束,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只是好景不长。
数月前,正阳子收到掌教飞天谕令专门点醒,内门收徒之日尾声在即,身位门中高阁,请务必要出席。
教令不可违,美好的旅途只能暂作搁置,老道只得沿途折返回寰州【泸都】,捎上了那个在好友家寄存已久的便宜徒儿,顺捎带了两坛好友家相送的自酿松子酒回去解解馋。
“唯香醪与教令不可违背也~”
老道士哼着浓浓的鼻音,兴致头不错。
“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哩?”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问道。
这孩子长着一对喜感十足的眯眯眼,肉嘟嘟的脸颊仿若是刚炊蒸出来的白馒头,皮肤嫩皙透红,询问间不断的左右探头探脑,显然是个好动的主子。
他此刻穿着一身红色锦衣,头环豹纹帻巾,背上别着两把木制工艺活,从参差不齐的轮廓上推测,应当是两把大朴刀,整一副北方城镇里近半年来流行的刀客豪士打扮。
小胖子真名唤作孟浪,家中排名老三,北方人,家中从事走镖行业,正儿八经的镖二代。由于家族企业性质特殊,争斗难免是家常便饭。孟浪打小有所耳濡目染,按他的话来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上门踢馆那都是脸上贴金子的好事儿。
闹腾顽皮的孟小三爷从小便精力旺盛,自然是干过不少鸡鸣狗跳的事儿,惹的麻烦不少,挨的鞭子也不少,他身子比较特殊,小小年纪体魄堪比熊罴,就算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精壮汉子面对这个七八岁的胖小子也是无可奈何。
“乖徒儿,自然是回千都门喽。”老道虽皮肤黝黑,笑起来却有一口洁白牙口。
“噢,那千都门又在哪儿哩?”小孟浪追问道。
老道士遥指远方,虚空一点。
“千林南离。”
孟小三爷挠了挠头。
随后转身灵巧的攀上了一棵大杉树,眨眼间已登顶,探出半个身子瞭望远方。
四处张望了半天,小孟浪发现入眼的还是那些没完没了的绿水青山后倍感无趣,兴致缺缺的溜回老道士身边询问道:“师傅,师傅,咱都走了半月啦,还要多久才能到哩?”
“快喽,快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