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的死亡率就已经达到了99%，更何况是十二楼。

林一羡最后的防线崩塌，她不能就此倒下，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需要她处理。

报了案，警方会进行相关调查，调查跳楼自杀的原因。

警方的介入，社会新闻也会同样介入。

夏夏什么都没留下，不对，她留下了一滩灰烬。夏夏有写日记的习惯，出于顾虑林一羡不会去偷看，也不会强制要求夏夏把日记交给自己看。她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林一羡也不会以爱之名过于掌控她的人生。

夏夏却给林一羡留下了一封信，夏夏写的字已经很好看了，之前在三年级有练过。

说不上什么文艺，每一个字却都是真心流露、真情实感。

「妈妈，我这样叫您。

您说只要我开心快乐就好了，会支持我的选择。

对不起，妈妈，您不要伤心。

您说我的人生是属于我自己的，不论怎样都由我自己选择。

妈妈谢谢您对我的爱。」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是要选择离开，为什么还是要放下这份爱呢？

因为不够，不够完整，不够全面。

林一羡已经很努力去陪伴着夏夏了，只是生活要继续运行，她要上班，夏夏要上学。

她也想做到最好，可是父母的角色确实不是轻易能做好的。

“第一个孩子就是作为父母的试验品。”

“给不了孩子想要的，为什么还要生？”

“有钱人领养孩子是把孩子当成宠物吗？”

“为什么面对孩子的死亡还能够毫无反应？冷血！”

……

警方调查的结果不出意外是抑郁倾向，并且存在一定幻想。事情也作为时事新闻发酵着，林一羡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迎来了无尽的斥责与谩骂。

夏夏走后的那几个夜晚，林一羡总是靠坐在懒人沙发上，翻看着本应该被烧毁的日记本。

「2036年9月30日妈妈去fuliyuan了，没有来接我，不开心。他们说妈妈会带一个弟弟妹妹回来，奇怪，非常不开心。

2036年10月6日和妈妈去fuliyuan了，妈妈对所有小朋友都很温rou。我想我会不会也是那样看着她，希望妈妈带我回家。

2036年11月14日在学校生bing了，很想见到妈妈。

……

2037年2月15日妈妈带我回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不xi欢我，我也不xi欢他们。

2037年3月11日妈妈不开心，但还是给我做饭，fudao我写作业。

2037年6月1日生日，妈妈给我买了蛋糕，许yuan：希望妈妈永远很爱很爱我。

……

2038年5月4日妈妈带我去福利院了，一位比我小几岁的妹妹来拉我的手，说“我可以和你一个妈妈么”。不！可！以！即使她看起来很可怜。

2038年10月19日妈妈问我会不会孤单，想要找个弟弟妹妹陪我。我不想要，我是坏孩子。

2038年12月25日情绪失控了，让妈妈伤心了。妈妈说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发泄是正常的。

……

2039年6月1日突然好伤心，去医院了，果然是有病的，妈妈很担心。

2039年7月2日好想死啊，为什么死不了，妈妈会伤心的吧，还是会失望。

2039年8月23日对不起妈妈，我撑不下去了。」

林屿夏写日记的习惯早在两年前结束，而她烧毁的不只是日记，还有之后两年的描绘内心写照的笔记——

「……

灰暗光明交汇，

死亡新生交叠，

我在此间轮转，

随后奔赴深渊。

……」

系统只给她看到了这寥寥几句，可想而知这其中蕴藏着怎样的强烈的情感。林一羡环抱着腿，埋头情绪有些失控。

可是，夏夏。

妈妈真的不值得你留恋么？

妈妈的爱会是一种负担么？

【宿主，那只是NPC。】系统再一次出声提醒。

NPC也有灵魂么？系统的这个谎言在她这里不奏效。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鲜活的生命。”林一羡开口，语气是极致的冷。

网络上对林一羡的言论并未就此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

林见汀这阵子尤为关注林一羡的状态，不时就要来问问或者见见。

林见汀自然关注到了新闻，问林一羡要不要解决。林一羡则是从容地说没事她不会在意的。

林一羡不在意关于她自己的任何言论，但不代表她不在意对夏夏的负面评价。她看过网络上那些说辞，他们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一切，并将斥责与谩骂作为理想的武器。

“开玩笑，十一岁小孩知道什么抑不抑郁？是父母逼的吧。”

“不是说存在一定幻想吗？肯定是自己思想的不正常。”

“说了不能让孩子接触电子产品吧，这下好了，死了又在后悔。”

“我孩子就不这样，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麻烦不要占用公共资源了！”

……

林一羡所在的林家也勉强算是豪门大家，另外她也是公司老总，引起社会关注再正常不过，忽略她的声誉对公司的影响，这阵子也是拜托林见汀代理稳定公司的正常运行。

这一个事件最终被更加惹人注目的火热事件覆盖——

NY市出现了好几位人员意外伤亡，并且有往外部地区扩展的趋势。

为什么说是意外死亡？

因为不论警方怎么介入调查，结果都是正常化的“自杀”案本，经过多层核查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网络平台发表过恶性言论。

这一点让所有人哗然，不可思议，并且在一段时间内他们平和或减少了言论的发表，深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而警方最后的调查结果仍旧是，死者均为自杀，并非他杀虐杀。就算是超自然事件调查组的介入，结果也是一样。

“林女士，请节哀。”李氾在诊室见着林一羡憔悴的面容时，伸色如常，日常出声安抚道。

林一羡抬眼看他，眼神淡漠无光，不过却抿唇轻笑道，“谢谢李医生的治疗，以后我不再需要了。我是来道别的。”

“有缘再见吧。”

合作愉快。

单是永无止境这一点，林一羡内心才足以被抚平了一点点。

做了恶人又怎么样，他们的报应就该永无止境、有始无终。

林一羡是第一次做，他们又不是。更何况，她是为了她爱的人。

说到底，算不上错。

林屿夏小朋友出生于夏初，埋葬于夏末，她属于整个夏天，2041年的整个夏天都属于她，直至永恒。

“夏夏，要记得妈妈哦。”

墓园，林一羡将一束向日葵放在墓碑前，喃喃念出声来。

“妈妈也会记得你……”

秋风带走了思念，带走了忧伤，什么都没留下，又什么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