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怪异是他之前所忽视的，他此时反复思忖，才猛然发现，当日卞庭昌那般神情像极了孤注一掷的赌徒，将全部筹码与身家押上，只为要这少年性命。

涂彬已经没有退路，更没了反悔的余地，有些明知故问道：“卞香主呢？”

“他实力不济，被我杀了。”少年的话语云淡风轻，丝毫不把卞庭昌的死放在心上，更不将那卞庭昌惊人的家世放在眼中。

在涂彬看来，这一切算计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他借的刀颇为锋利，杀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此前他唯一没能算到的是这少年未曾喝茶，不曾喝茶便没有中毒，所以那陈家闺女的一刀便没要了他的性命。

现在涂彬没有算到的是，这少年身手不凡，竟能使得那黑角楼出身的高手不战而退，滚地而逃。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

涂彬双眸深处的那抹忌惮骤然收敛，他缓缓低下头去。

那十数黑衣人鱼贯而出，带来了一片清风。

王掌柜手掌之中依旧握着两颗铁球，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好像给这寒冷的屋内带来了一丝温暖。

“涂家小子，你机关算计，可曾算到有今天这个下场？”

涂彬抬起头来，看着那黑衣人近身而来，刀刃更是亮在身前，好似下一刻就要劈向他的脑袋，却丝毫不惧。

“王掌柜，瞧你说的，你当年杀我满门，我今日前来复仇，有何不对？”

“至于机关算计，”涂彬望了一眼那沉默少年的双眸，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千算万算，竟是没有算到这少年的身手。”

“是吗？”王掌柜铁球快速旋转起来，有些得意说道，“那你可曾算到这些杀手会背叛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和他们之间只有买卖，不曾有交情，所以谈不上背叛。”

方皓懒得理会这些人的恩怨纠葛，或者说他对这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富贵赌坊很繁华，也很富有，可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昨夜答应了一个女子，今日一大早前来救人，被那女子刺了一刀，受的伤有些严重，却不妨碍他再出手。

所以他迈开双脚，不多时，那黑衣人便自觉让出一条道路来。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少年的身手很厉害，是可以杀光他们的那种实力。

车夫很老实地跟在少年身后，准备离开，始终没有摘下那面上的面罩。

经过一番赌桌上的比试与打斗，王掌柜隐约知道这少年的身份，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不禁有些眉头紧锁，急忙出言说道：“小兄弟，你在我这里杀了卞庭昌，他是天鹏帮的香主，希望日后天鹏帮追究起来，你莫要狡辩。”

“杀人者，方皓是也。”方皓没有回头，看着不远处那赌坊大门，淡淡说道：“如果天鹏帮追究起来，你可以这般推脱。当然，如果王掌柜想要讨个公道，替朋友报仇，我也随时恭候。”

王掌柜脸色变得有些铁青，望了一眼那桀骜不驯的少年，手中的铁球再一次停止了旋转，他难得地陷入了沉思，若是自己任由这少年离开，天鹏帮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少不得一番说辞。可若是自己能招揽这少年为己用，那么日后……

“小兄弟说的哪里话，你不插手本赌坊的事已经是给了王某几分薄面，王某又岂敢找你的麻烦。”许久之后，王掌柜打起笑脸，拱了拱手道，“慢走，不送。”

在原地等待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给出了他的回应。

这回应极为寻常，极为淡然，却足够令王掌柜心安。

随后两人走出赌坊外，再也不管赌坊内的厮杀喊叫与恩恩怨怨。

看着那热闹依旧的街道，看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的元宝茶楼，好似回到了来时的那一刻，只是求他救人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仅仅给他留下了一道浅浅又深深的刀伤，方皓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