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推了他一把说:“别懵着了,有啥事?快说!大家都等着哩!”
张春来干咳了一声,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了那张揉皱了的任命书,吭吭哧哧地宣读起来:“多山县党委、多山县政府,一号文件:根据昂首镇昂首村这次换届选举中,全体村民的投票结果,任命:张春来同志为昂首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米颂同志任党委副书记。金骇浪同志任党委副书记。米粒同志任村委副主任。……”
“啰嗦啥哩,一句话完事儿,其他人官职照旧,该干啥干啥。结结巴巴的,俺听着难受!”金骇浪不耐烦地打断了张春来的宣读声。
老崔说:“总的让人家读完吧!你不尊重,俺们可尊重哩!”
张春来接着念到每个人的名字,职务后,连“多山县党委、多山县政府,某年某月某日下发”都一字不落地读完。如释重负地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逐渐镇定下来,头脑清醒起来,说话也显得有条有理,而且还幽了一默:“大家应该鼓一次掌才对哩!怎么说新班子成立也是一件好事吧?怎就听不到掌声呢?”
一阵稀稀拉拉的拍手声,算是对新班子的祝贺吧。但在拍手声中,夹杂着几个不和谐的“嘁嘁!”声。
张春来庄庄重重地向大家鞠了一躬,说:“各位,从今天起,咱们就算正式上任了!俺这人从小就认死理,能力不大,心气儿高,总想着为村里办点好事,小伙伴们说俺是头猪,俺不在乎,俺就想趁着年轻力壮,把村里的面貌改变改变,今天把大家聚到一块儿,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众人是圣人嘛,看咱眼下应该做些什么?”
金骇浪早就憋不住了,眨巴着他那白多黑少的突眼睛,说:“你是大和尚,当然你说了算,你想念哪本经,俺们跟着念呗。这是多年的老规矩了,有啥好商量的?这不是八十岁老娘骑墙头,闲磨老板鸡吗!你是唱红的,俺们是打把子的,商量个球哩!”
张春来正色说:“你这话说的是从前,俺现在可不搞一言堂!”
金骇浪轻蔑地一笑说:“唱高调谁也会,别尽捡好听的说,俺虽然是打把子的,也不能跟着你白干呀!你先给俺把上一年的工钱补上,再说今年的话吧!”
张春来说:“那不是前任你大哥手塌下的饥荒吗?你当时怎不问他要呢?”
金骇浪刁蛮地说:“俺不管前任后任,谁有本事接手这个摊子,俺就向谁要!你张大书记不能光图利不图害吧?所以,你首先把欠俺们的工钱清理了,俺们才相信你是真给村里办好事哩!”
肖猕猴应声附和:“别提了,俺好歹拧掘出一半两勾的,剩下的算是没指望了!全凭拿肚往回拽了!不听说‘给吃咱就吃,不吃白不吃,吃狗的,喝狗的,吃进肚里就算赚了!’张书记,俺要求不高,跟着你能落个肚子圆就行了!哪怕你们吃肉,给俺留口汤也行!”
米粒接着说:“这家伙,光在嘴头上打算,撑死你能值几个钱?俺同意骇浪的,有利有害你张书记都得接过来!”
尚良没走,他一直躲在门背后听着,他清楚金氏弟兄们那种无孔不入的捞钱本事,即使金大浪欠了别人的,也不会欠下他们金家人的。他推开门嘿嘿一笑说:“三年的转移支付都让金大浪取走了,不是说和你们两清了吗?怎?又冒出工钱来了?一只羊不能剥两张皮吧?”
仇德劭说:“俺当了七八年出纳了,手里连个镚子儿也没摸过,这才叫有名无实哩!头几年逢年过节还给个千儿八百的,到后来,就成了光拉磨不喂草料的驴了!人家会干的把工资顶替成宅基地了,或留着自个儿盖房,或转卖给别人,不吃亏还能赚不少钱,可俺,瞎球小和尚,啥也没捞着!”
金骇浪、米粒一听这话就有点不自在,异口同声地反驳仇德劭:“便宜是人给的,又不是俺们硬抢的,给便宜谁不要?现在眼红球哩!迟了!狍子过了梁了!”
张春来敲敲桌子,制止他们争吵,大声说:“冷书记有过指示,旧事不归咱管,由当事人解决。咱们新班子,要团结起来,共同奋斗。俺敢保证,在俺手里,不会欠大家的工资!”
老崔说:“干吧,慢不说有点待遇,就是白干,也是应该的。别忘了咱们好歹都是党的一分子哩!”
两位妇女干部说话了:“还是老崔境界高啊,既然选上来了,不好好干,连选俺们的村民都对不住哩!”
张春来说:“俺理解大家的心情,老话说‘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只要对村民有益的事咱们就干!”
金骇浪强词夺理地说:“怎干?你有本事当这一把手,就有本事给咱们谋利益,只要给俺解决了工资问题,说话才算嘴里有风。不然,哼哼,那就是你说东,俺向西,你打狗,俺撵鸡,球毛搓绳子,不搁捻儿!”
米粒说:“这是句概总话。看你张书记怎接招吧!现在俺的肚子里咕咕叫哩,有啥扯头?该喂脑袋了!”
张春来说:“年关了,街上做买卖的都抢摊位,那几年因为这打架斗殴的都有,咱们今年的好好规划一下,让人们过个祥和平安年。两节期间优抚工作如何做,咱们也得有个盘算吧?”
金骇浪站起来说:“你自个儿盘算去吧,俺不待听你这些寡屄淡话!”
尚良说:“俺看今儿个这会就到此吧。好多事情不是一两次会能解决的了得!”
人们都站起来准备走,张春来说:“请稍等,眼下有件事非得定下来。看门子的吴乃珂不干了,村委会总得有人照看着,大家看谁合适?”
金骇浪冷笑着说:“球没一条了,怕谁偷哩?”
老崔说:“不是怕谁偷,而是得有个人守着这摊子。村里的大凡小事总得有个人跑跑腿不是?”
米粒故意使坏,嘻嘻笑着说:“那就让张书记白明黑夜守着这座金銮殿吧!哈哈哈……!”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仇德劭嗫嚅着说:“如果大家信得过俺,俺先试着看一段时间?”
大家都点头同意,尤其是金骇浪、米粒,两个人会心地一笑,尖刻地说:“这里正是你老仇该呆的地方!一个人钻在这儿,多省心啊!这样也给家里省去多少麻烦事儿,再合适不过了!”
仇德劭那张倭瓜脸变得更绿了,低着头嘟囔:“俺只说看一段,又没说不回家。”
米粒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仇,别多心,开个玩笑嘛!”
张春来站起来说:“就这么地了!老仇,俺不会亏待你的!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