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忙着养家糊口,忙得脚不沾地。从村委赊账买下的一辆大型四轮农用车,我们叫大拖车,欠款也刚刚还了一点点。
村委会有什么需要大车干的活儿,他都会第一时间去干。挣不到现钱,但可以一点点累计,用来抵扣他买大拖车的欠款。
家里多了两张嘴,我的父亲更加辛苦了。
柳莹和柳洁来到这个家,不是空手来的。她们两个喜气洋洋的,提留着一千二百元的超生罚款单,款款而来。
我们家的生活,不是在还债,就是在还债的路上。
这个时期,是我父亲最难的时候。
盖房,买车,超生罚款,三座大山压在头上,掏空了这个家。人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父亲就是个案例。
他麻木了,没感觉,哎,就是没感觉。
父亲一直在忙,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在家的时候,他也总是笑呵呵的,逗弄他两个新生的宝贝。
“还呵呵呢,又欠这么多钱,你也不发愁?”我母亲着实是很佩服他的。
“愁啥,慢慢儿还呗”
“眼前这咋整?没想到一下子生了俩,多出六百罚款来,这六百咋整?”
“先借呗,又不是不还”
“光说不练假把式,说得轻巧,你也出去借一回”
我母亲看他把借钱说得那么容易,便叫他出去借,他还真就信心满满地出去了。
走出院子,他站在大门口,琢磨着去哪里借。亲戚家能借的,盖房子的时候,跟人家借过了,哪里有道理再去跟人家开口呢。
这借钱还真不是出门就能借的。果真什么事只有着手去做的时候,才知道没说得那么容易。
父亲在心里琢磨着,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杨老疙瘩家,那老太太可是个“富婆儿”。
又一想,那老太太,嘴巴就跟拖拉机似的,一个事儿墨迹起来没完,能说得人脑瓜子嗡嗡的,他的想法又打住了。
思忖半晌,他决定去老秘书家看看。他们家刚卖了一头猪,想必手里是有钱的。
进了老秘书家的屋子,寒暄了一阵,才发现有点儿张不开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父亲又犹豫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把借钱的事说了出来。
本来是聊得一派祥和,一提借钱,登时就把天儿聊死了。出乎老秘书的意料,他明显愣了一下。
稍许,老秘书回过劲儿来,他说:“你家那大房子,大院子,大拖车,看着张扬阔气,手里能没钱花?”
“有钱花能出来借么”
我父亲陪着笑脸。老秘书又说了句话,这一句,我父亲至今没忘。
他说:“你家这是,门上高高挂红灯儿——内瓤儿空啊!”
……
老秘书的钱,我父亲没有借出来。他悻悻地离开了,锤头丧气地回到家,我母亲一看他的样子,忍俊不禁。
“借钱很容易吧?”
她故意问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