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白眉小侠在我旁边的工位上坐着。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根本就没注意到,听见呲溜呲溜吸奶茶的声音,我才看见他在。
他也在青岛,是我的发小,一路陪着我长大。小时候,我叫他白眉小侠,叫了很多年,长大了也就一直这样叫了。
有时候我觉得青岛很小,小到去哪里凑个热闹都能碰到一个前同事。
有时候又觉得青岛很大,大得好几年我都没有见到他。
如果不是他来这看我,我快要把他忘掉了。
我们相识三十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很奇妙,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也不是爱情。
到底是什么呢,我该怎么形容?
总之,在这个世界上,他对我很重要。
在他面前,我的笑,全都发自内心,我的哭,可以肆意发泄。
他在椅子上坐着。
确切地说,他不算是坐着,只是懒散地依偎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大杯奶茶,优哉游哉地吸着。
我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两秒。
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包裹着我的一团黑气散开了。我望着他,一股子委屈从我心底涌上来,堵在喉咙,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手还疼吗?”
他嘴里含着吸管,也没有看向我,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含混不清。我抬起手,抹了把眼泪。
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一些。带着苦笑,我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别说,手还真有点儿疼。
“别干了”,白眉小侠说。
语气很随意,听不出来有关心的成分在,他甚至都没有瞧我一眼,只是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换成了葛优躺的姿势,栽歪在椅子靠背上。
我没有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你把电话线先插上”
他看着那根被我拔掉的线,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插上了电话线,看了一眼时间,电脑上显示是十一点,这个时间客人差不多休息了,应该能消停一会儿了。
“你去哪了?”,我抽泣着,问白眉小侠。我看着他,鼻子仍旧是不由得发酸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你了”。
他没有回答。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我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沉默不语,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是我把你弄丢了”。
我甚至刚刚意识到,是我把他弄丢了。泪水又从眼底一点点渗出来,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还是没作回应。
过了一会儿,反倒是说了句:“柳逸,这个工作别干了,一天天的,起早贪黑,挣那么一点儿窝囊费。别干了,找点儿你喜欢的事儿做吧”。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不抬眼看我,自顾自地,呲溜呲溜地吸着奶茶。
谁愿意挣窝囊费呢。
上学的时候,我像高尔基似的,扑在书籍上,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我希望长大后,自己可以拿捏生活。
现在的我,扑在工作上,像一个嚼着馒头的人,扑在长霉的面包上一样。
饿着了吗?也没饿着。
却抱着那长霉的面包不撒手,巴巴地盼着哪天馒头嚼没了,那面包能给我续命。
“该怎么生活,其实你什么道理都懂,就是没活明白。你很久都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了”,他用话敲打着我。
白眉上侠又端起半杯奶茶,呲溜吸了一口,他问我“你有房吧?”
“有”,房贷每个月还七百,倒不算是负担。
“有车吧?车是不是没有贷款?”
“嗯”
“存款够躺平几年吧?”
我点点头。
“那你至于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么?欲壑难填”,他端着奶茶杯,又说了句:“至于么”
这仨字像是总结,需要他再强调一遍。
他的话,多少有些让我清醒了些,沉默了一会儿,竟无言以对。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两只眼睛只盯着钱了?
以前那个穷得叮当响,还天天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的柳逸,她死到哪里去了?埋到哪里去了?
我找不到她了。
那个时候的柳逸,活得还很轻松,功名利禄心没那么重,把人的一辈子就当作一场旅行,张着眼,只看风景。
她像个傻子一样。
可是她活得那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