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时间线往回倒推，一直到所有离奇事件发生之前，我相信一定绕不开二零一零年的冬天。

这一年秋天，我升入大四，所有同学的生活目标由“不挂科”转为“签offer”。我和其他同学一起穿着不合身的套裙、高跟鞋四处奔波面试。

12月份，最后一轮大厂校招。我和几个还没落定的同学接到玖霄集团通知，一起坐火车赶赴外地参加笔试。两轮笔试过去，晚上十点的小旅店双人间里，我和室友佳雨的手机短信提示音接连响起。

“同学您好，您的简历已进入我司人才资源库。未来可期，祝您早日找到满意的工作！”我盯着窄窄的屏幕念出声来，佳雨坐在旁边床上一言不发。

“这什么意思，笔试没通过？”我翻了个身，廉价床垫发出消极怠工的咯吱声。

“你的短信怎么说啊，我看QQ群里有人接到明天面试的通知了。”等不来佳雨的回答，我一跃翻到她床上，在黑暗中用发尾扫她的脸。

宿舍里我们总这么玩儿。

她熄灭手机屏幕，趴在床上，肩膀微微耸动。我靠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我自己也是尘埃未定。

片刻之后，她突然翻身而起，按亮大灯。我把胳膊抬过眼眉，遮住刺眼的光线：“干嘛呀？”

“回学校，”她带着哭腔，把我俩放在卫生间的盥洗用品一股脑塞进背包里：“现在走还能让老板退半天的钱。我刚才看了，最晚一班的火车还来得及。你快穿衣服，我来收拾东西。”

我上前夺过她的背包，扯了几张面纸擦干洗面奶罐子上残留的水珠：“佳雨，我知道你着急。最后一轮校招了，我也着急……”

她打断我：“李茗早就被玖霄集团内定了，她叔叔是那儿的部门经理。顾晓雁、徐婧绩点刚够拿毕业证，也不用发愁。她们是子弟，家里早就安排好了。男生更不必说，只要是个喘气的，第一轮校招就被抢完。我们要成绩有成绩，要实习经历有实习经历，模样也不算拿不出手吧。这根本就不公平！”

佳雨平时慢吞吞的，性子特别温柔，看得出这次她是真急了。

“佳雨，你先把东西放下来，听我说。我刚才在群里看到，笔试通过的同学明天八点开始面试。你说的没错，咱们什么也不比别人差，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什么意思？”佳雨一脸问号。

我神秘兮兮地凑近她：“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去霸面。”

“霸面？”

“我是这样想的，明天我们七点半先到面试地点等着，面试官一出现就拦住他。告诉他为什么我们比那些人更适合这个职位，成绩单、证书什么的统统亮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抓住她又软又嫩的小手，用力摇摇。以前每次这样，她都会无可奈何地答应我的无理要求。

——佳雨，陪我自习嘛。

——佳雨，陪我翻墙出去吃宵夜嘛。

——佳雨，没事嘻嘻嘻。

可是这次她只是默默抽回手，把我的牙刷插回杯子里。

“若离，没用的，都是内定好的。再找不到工作，只能听我爸的回老家了。”她扣好大衣，想了想，又把我们共用的旅行装洗面奶塞到我手里，拎起背包，轻轻阖上了门。

我呆呆站在门口，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清脆的碰杯声，李茗的声音特别高亢：“我给叔叔发过信息了，再过几个月咱们可就是同事了。”

“那先谢谢茗姐了！”一个女生娇滴滴地。

“不懂事，要叫茗总。”嚯，房间里还有男生。

“总之，祝我们面试顺利啦！”

我默默熨好衬衫和西裙。已经半夜了，隔壁还是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不断。我憋着一股无名火，“噔噔噔”窜到隔壁门口：“挺晚了，你们小点声呗。”

开门的正是李茗：“不好意思呀，陈大才女也来面试这个公司？”

我莫名其妙：“笔试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吗？”

“唉，笔试人那么多，谁能认全啊。”她扶着额头，往里间瞧了一眼，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围坐着，窄小的茶几上堆满了袋装熟食和啤酒瓶。

“就是，几百个人参加笔试，茗姐哪里能看的过来。听说这轮筛剩下不到十个人，陈大才女明天几点面试啊？”隔壁班一个面熟名字不熟的女生一边啃着鸡爪子，一边用油乎乎的手指着我。

“我啊，笔试没过。”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那就是了，没听我叔叔说还有其他人通过呢。”李茗笑了笑，手在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对不起吵到你啊。今天大家气氛太好，可能会晚点睡。反正你明天不用起早，多多包涵啦。”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门在眼前“砰”地一声关上，房内哄堂大笑。

一个女生尖利地说：“怎么啦，现在牛不起来了？看她以前那个拽劲儿就来气。”

“是啊，还有那个跟她关系很好的，叫什么来着……”

“王佳雨！”

“对！她们几个，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高中学习学傻了吧，以为成绩好就牛X，现在找不到工作就是扯淡！”

“哪像我们茗姐，有能耐又低调。”

李茗“嘿嘿”两声：“算啦，咱们小点声音说话好了。”

“凭什么啊？”女生故意喊了一嗓子：“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们高兴吗？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