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热着我的脸,我翻了个身,把头埋进凉丝丝的枇杷堆里,不一会就开始犯困。
“哎,前面那个骡子车!”遥远地传来硬邦邦的声音,我强迫自己醒来,眼皮却不听使唤。
“前面的车!立刻停下!”马蹄声由远及近,卖枇杷的大哥不由得停下脚步。
一个武官率先追上来:“你这车装的什么?”
大哥一脸无辜:“枇杷。”
“只有枇杷?”两个小兵掀开苫布,我长发散乱,斜靠在车板上,白裙子领口处点缀的水晶反射着耀眼的光。
“这妞儿真白!”二人对视一眼,又转向大哥:“你媳妇?”
大哥愣了一下:“是……是俺妹妹。”
“放屁,一个村夫,能有这么好看的妹妹?我看是奸夫淫妇吧!带下来给我们老大瞧瞧。”其中一个小兵献宝地看了一眼武官,便往车上爬。
我强撑坐起身,拢了拢头发,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大人自重。”
“哟,教老子做事,不识抬举的小丫头……”小兵说着便狠狠掐住我的手臂,想把我拖下车。
“慢着,”武官走近几步,认真端详好一阵,“扑通”一声跪地行礼道:“属下不知是大小姐,还望恕罪。”
两个小兵听闻此言,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大……大小姐……”
“私自藏匿大小姐,好大的胆子!”卖枇杷的大哥百口莫辩,还未待回答,武将刀光一闪,大哥如棉花团一般软绵绵地倒在土路上,扬起细细的尘土,鲜血沿着陡坡顺流而下。
“你……”我哆嗦着站起身,颤抖地指着武官:“他与我素不相识,只是好心拉我一程,你怎么可以眼睛都不眨就杀掉一个无辜的人?”
武官把刀在大哥的衣服上抹干净,面无表情地说:“请大小姐上马,跟我们回晋城休息吧。”
“你聋了吗!”我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在问你,怎么可以杀掉无辜的人!”
武官平静地直视我的眼睛:“我只是在执行城主的命令。如果大小姐执意不从,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您连累。”
“是吗?”我吼道:“那我的命令呢?是不是只要不违背城主的意思,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如果大小姐安然回到别院,我自然万死不辞。”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立在原地,身体里蒸腾而起的怒气越来越盛。整个人像是一个压缩气罐,怒气四处乱窜而找不到出口。我热得厉害,又冷得发慌,一时间四肢百骸的缝隙都被愤怒充盈,痒到极致又无处可搔。
我盯着那武官的眼睛,看他逐渐从平静到疑惑,再到惊慌无助。
“大小姐,你……”他指着我,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有含混的惨叫。他的眼球越胀越大,直到有了裂隙,直到渗出血来。最终“砰砰”两声,透明的晶体碎片混合着血肉,掉落在他的赤脚上。
“啊!!”看着武官狰狞的表情,一个小兵狂叫起来,撒腿就跑。
我斜睨着他,他一下子定住了,只剩腿脚还在空中无谓地做奔跑状。
另一个小兵一下子坐到地上,喃喃地说:“早听说陈家先夫人‘知天命’,妖术比那权灵奘正使更胜一筹。原来是真的,她当然会传给亲生女儿……城主和魈王爷都是骗人的……”
我的目光转向他,他发狂一般鲤鱼打挺,两步冲向我的面门,刀尖直抵喉咙。他的恐惧呼之欲出,颤抖之下,刀刃频繁打在脖颈处的白水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小兵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牙齿打颤的声音和白水晶尖锐的呐喊,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儿疾驰的声音:“若离!”
转眼一看,许绍一手扬着马鞭,仰起的尘土被太阳护佑,在他身后形成一条白茫茫的光晕。也许那什么也不是,也许那只是出自我的想象。只在我分神的一刹那,小兵手上一紧,利刃刺入皮肤,好像轻若无闻的扑哧一笑。
热辣辣的一道。我突然想起奶奶不爱吃辣,可我爱吃。有一次我哄她吃辣椒,她不肯,我说可好吃啦,给她涂在嘴上试试。她说,你涂我就涂。于是我们两个一人一条红彤彤的香肠嘴,唇上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又像每次去吃重庆火锅,鲜香麻辣的蒸汽就往我这边飘。
“奶奶。”我喃喃说道,隐约中听到许绍和小兵在远处喊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太细微了,此时我耳朵里只有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它们来到这个出口,可出口太小,只能一滴滴探出头,坐着滑梯,和同样圆润的白水晶珠串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