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攀继续:“你们这一家到底怎么回事,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非法入境吧?”
“还有,你妈到底惹上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把你丢下自己跑了?”
她见阮迈眼珠子左转右转,有些心神不定,于是缓了语调安抚道:“你放心,我不是爱多事的人,我就等到你妈来把你带走,以及等她承诺告诉我的事情,其他的我不管。但你们毕竟不是走正路的,我得知道你们惹了什么麻烦,好规避着,免得你被抓了。”
“我不知道。”
见李攀慢慢眯起眼睛,脸色变冷,阮迈有些急促地辩解:“我真的不知道。她这几年带着我躲来躲去,最近一次安顿下来就是和你一起在那家酒店打工,那天突然就把我塞给你了……”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
“没。”
李攀也不纠结了,换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从越南跑来中国?”
“讨生活啊!”
这话应得,像个大人腔,估计他妈教他学来应付别人问的。
“怎么入的境?”李攀已经单方面坐实了他们偷渡者的身份。
“不知道。”阮迈这下肯配合着摇摇头了。
这也不知道?
“你该不会是在中国出生的?”李攀问。
阮迈点了下头。
他今年十三岁,也就是说,这一家子至少已经在国内生活十四年之久了——如果他对年龄没撒谎的话。
也难怪这小子中文说的那么熟练,之前都能和人对骂了。
李攀又问:“你们就只在国内打散工,从来没干过什么杀人抢劫的违法勾当?”
阿琴那天的慌张,让她感觉这人身上不止藏着非法入境这一件事。
阮迈垂下眼皮,又蹦出来一句“我…我不知道。”
不同于往句“不知道”的敷衍,他说这话时,神情有些躲闪。
这么看来,那个叫“阿琴”的越南女人可能有点问题。这小子,到底年纪轻,连这么直白的拷问都经不住。
不过,杀了什么人,抢了什么劫,违的什么法,现在见不到阿琴,只逮着个一棍打不出多少闷屁的毛小子,她就算想当个好心的无籍警察也力不能及。
李攀想起阿琴的丈夫,问阮迈:“你爸呢,我从酒店离开后的那几个月,他干什么去了?”
她在去高沧镇开超市之前,在朋友的快捷酒店做过几个月的客房经理,一边养病,一边等着私侦的消息。
那时阿琴也在那家酒店做客房服务,和儿子阮迈一起住在宿舍。阿琴的丈夫似乎在别处工作,不和母子俩住一起。他有几次到酒店后门找过阿琴,恰巧让李攀碰见。
李攀几个月前就离开那家酒店了,本身与阿琴也算不上多熟络,不知道他们在后来那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导致阿琴半夜打电话给她说要做交易。最后把阮迈急匆匆带来丢给李攀的也只有阿琴独自一人,小半月过去了,阿琴和阿琴的丈夫都杳无音讯。
她的预料中,阮迈应该露出或愤恨或伤心的神色,这样可以猜测他爸是抛妻弃子,还是已经撒手人寰。
但阮迈先是迷茫地眨了下眼,又说出他的经典台词:“不知道啊。”
李攀也迷茫了:先前是不是看走眼了,这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阮迈缓了几秒后,似乎才想起那人,说:“哦,他去外地了。”
“工地有活要人,他就去了。”知道李攀肯定会追问,他自己补充上了。
李攀细想他刚刚说话的反应,片刻后问:“那个男的不是你亲爸?”
阮迈别开眼,又低下头,视线聚焦在书上,不再答话。
在酒店的时候,虽然那个男人有时来找阿琴,但却很少见他和阮迈亲近,结合阮迈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李攀口中的“你爸”就是指那个男人,十有八九,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那他亲爸去哪了?
见阮迈已经有些躲避和抵触了,李攀压下心底的疑惑没有再问。她不想把阮迈这个闷葫芦给逼太急,到时候反把他的口子给堵死了。
她转了话头道:“护士说你现在好多了,有什么想吃的,下周来给你带。”
阮迈又把头抬起来,目光期待:“有没有‘banh mi’?”
帮米?有些熟悉的名字。李攀想了想,点开手机的浏览器输入“越南法包”,然后把搜索出来的图片给阮迈看,“这种?”
“嗯嗯”阮迈点头如捣蒜。
这是一种越南美食,李攀在国内的越南餐馆吃过,在法包里塞满了肉和胡萝卜丝、青瓜丝、香菜和各种酱等等,算不上多特别,但里面的馅都是她爱吃的,味道确实不错。
可也不是哪里都有的,自己还得费神去给他找。
“想得美。”
这小子又把头低下去,不说话了。
李攀觉得逗他很好玩,这小孩安静的时候很沉闷内向,估计怕说错什么话露馅了。可一遇到什么就咋咋呼呼,情绪全返在脸上,藏不住事。
她问:“你不是在中国长大的吗,怎么也吃得到‘帮米’?”
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大可能去得起中高端的越南餐馆。
“我妈给我做。”阮迈脱口而出。
“你妈在酒店的时候不是还整天骂你来着,看来对你挺好的。”
阮迈没理她,兀自翻起了书。
李攀察着他的反应,心里又起了些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