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可期的预想中,降临异世界的情景有很多种。
比如,在穿越时空隧道后被那边的接应装置捕获,然后集体从密封舱中醒来,之后还会有个接风洗尘的大型聚会什么的,在陌生的星空之下,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为同一个目标而呐喊,慷慨激昂,于是人们举杯相交,一饮而尽;也许是庄严地抹着泪,在指挥的命令下组成各个分队,把性命托付给素不相识的同志,即使每个人的主张不同,每个小队的目标不一,但又指向同一个宏大目标——为了延缓世界即将到来的浩劫。
若真是这样,那他可以心甘情愿地做一个从众的机器,直至停摆的那一刻。
但现实有时是浪漫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浪漫突袭而来——时空隧道的出口位于云端之上,安可期从那里出现,然后落下,然后死亡——浪漫地令人戛然而止。
这很浪漫吗?
不。
他粗鲁的,且毫无严谨和文明可言的赤身从天而降。
凛冽的狂风让他睁不开眼睛,同时也让他的身体极速失温,再过不久,他就会像冰雹一样摔得粉碎,也许在灿烂“开花”的那一瞬,或许是他这无趣的人生仅剩的最后一点浪漫也未曾可知。
如守墓人所说,安可期这一批人将抵达的区域与地球尽管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一些细微上的差别,却足以决定生死。
光线所能途径的空间必将连续存在,光速必定不变,大陆必须位于星球地壳表面——等等诸如此类在ELN的一些区域可能并不适用。
倘若还以过去的经验作为判断依据,那就如麻痹的毒药令人陷入死地而不自知,只从这一点来看,那些经验丰富,且性格顽固的成年人似乎并不如青少年。
在ELN这块大陆的表面,堆积的空气更为厚重,流通性也更为薄弱,这里相对于高空而言更为温润,也更为阻滞。
当身负重力加速度的安可期迎上这团空气,就像尖锐的子弹打进包容万物的海洋,两者相消,于是他的触底并无碎冰散华的浪漫可言,而是像圆滑的皮球一样弹了起来,借由落地冲击的力,只是让他改变了今后的方向,而“皮球”本身的顽固,很快让他仅有的一丝形变也消失不见。
安可期活了下来,且毫发无伤。
但安可期并没有因此而有多开心。
活着,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倒是下落时偶然看到的大陆景象让他有些在意。
“北方有一大片都市群,几乎没有绿植,森严得可怖。南方……森林和平原交错的地形,那之后似乎还有座小城镇,就往南方走吧……”
这里是一片寂静的森林,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昆虫这种东西,也不知道那些鸟盘旋在那边捕食什么。
刚好顺路,安可期便坦荡荡地走了过去。
盘旋的鸟儿有各种颜色,有时看上去很像架在天空的虹桥,可惜异世界并不会有牛郎织女,此时此景,能看懂的也只有他罢。
在虹桥的底下,是一个蓝色的湖泊。
但湖水的表面并不平静,波纹荡漾着晕开,参杂着丝丝的黑,那是人类的发。
有人在洗澡。
是一个头发很长的人。
迪尼斯世界记录16岁的人头发长达1.7米。
按这个记录作为参照,湖中的人怎么也得二十好几了。
安可期一边观望着,一边想着有的没的。
如果在网上看到了小赵的裸赵,那么是看到的人有罪呢,还是拍了照片并发到网上污人眼的小赵有罪呢?
亦如此时此景,对方坦荡荡地洗,自己也坦荡荡地看,双方其实都没有错。
但看着看着,安可期便绷不住了。
这种震惊不亚于在浏览学习资料时,突然在里边瞧见了现实里的熟人,以致于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还是对方真的有那么厉害,能成为教科书的案例?
于是安可期并未转头,而是看得更仔细了。
得亏他的眼睛仍旧清明,即使隔着十余米,也能一览无余。
“诗言寸,她怎么会在(这儿)……”
眼睛仍旧是清明的,看得越清,感觉越像,可他却越觉得迷惑,难不成这里还是个奇幻世界?自己中幻术了?
理智告诉安可期不要贸然行动,但感性让他无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