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接到玉明的返城整肃命令后,吓出一身冷汗。
原先他和汪雨争执剿匪大军去留的基础还是土匪没有能力、更不敢攻击省城,而现在不管是土匪还是乱党,竟然真的在省城杀人越货搞到鸡飞狗跳的了。
铁山立即传令,大军全体拔寨回城,天一放亮就出发——鹰字营(骑兵部队)马上随自己返回省城,狼字营(轻铠甲步兵营)随后,再后是重装狮字营,各县民团在狮字营后殿后,留长安县民团拆除营寨及其他善后。
军令一下,人吼马嘶,大营立刻沸腾了。
东方鱼肚白时,铁山的鹰字营骑兵已经出发。
部队没有进长安县,而是快速绕过县城直奔省城南门而去。
铁山心急,尽管骑兵营努力勒住速度,但毕竟马快,出发几个时辰后,队伍竟然拉开了距离,蜿蜒了好几里地的大军,马踏人踩,卷起滚滚征尘。
过了长安县城,到省城南门,大道直通,但是有两段是有显著坡度的。
靠南部分,在三药坡,是一段长2-3里地且高差较大的单向坡道,坡度高差不多有大雁塔那么高。
这段坡道下来,有段3-5里的平地,再是一段坡度不太大的坡道叫草长坡,但方向却是南低北高,到了草长坡上面再2里地就到省城南门了。
当剿匪大军的狮字营队尾刚进入三药坡的下坡路段时,道路两旁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这时,狼字营的队伍已经快走到三药坡坡底了,而鹰字营的马队已经快到草长坡下了。
清末清军编制,正从古老八旗制向兵勇结合再向新军制转变的尾声。新军制中的火炮都是带轮子可移动的铁质野战/攻城炮了,编制中炮兵部队一门炮标配是八匹马(4匹营内轮替)的牵引规模。
狮字营虽然不是新军,但作为铁山的核心主力已换装了带轮子开花弹的新式火炮,对应的牵引编制是5-6匹马。
铁山考虑这次剿匪,山路部分是不利于炮兵行进的,但若遇险阻要隘的攻击,新式炮兵又是必不可少的力量,所以狮字营十八门新旧火炮他把九门新式火炮全带了出去。
第一轮密集的枪声是分别向南射向坡道中狮字营队尾、向北射向刚要下坡的各县民团的。
各县民团还是旧式刀枪盾牌装备,一排枪响过之后走在队伍前面的十几人就非死即伤,队伍立即炸锅一样的纷乱,各种喊叫声四起,团练兵勇们如潮水一样向南边五里地外的长安县城溃逃。
狮字营后卫队伍也被第一轮射击打倒了一片,剩下的士兵再返身向坡上攻击时,第二轮齐射再次响起,这次枪火更密集,居高临下的射击威力巨大,距离坡顶几十步远的下坡方向又留下延展了几十步的遍地死伤士兵。
中弹更多的是目标更大的备用马匹,大量马匹受伤后嘶鸣跳跃。
此时,埋在道路上的炸药炸响了,虽然爆炸杀伤力并不算大,但牵引控制马匹的士兵再也控制不住了,爆炸彻底的将狮字营的马队炸疯了。
大群疯马本能的向着坡下狂奔,而几辆带着牵引炮车的马匹被人力努力控制、虽然奔跑的慢,但双辕宽度却向推土机一样的制造了更多的步兵伤亡。
狮字营管带厉声下令,命狮字营官兵立即勒住炮车,还未失控的火炮快速调头、在道路两侧设置向南射击阵地,让出中间道路给已经下坡再返身上坡攻击的狼字营轻步兵。
一番混乱后,狮字营官兵终于控制住了局面,没有被枪击疯马炮车击倒的士兵终于打乱建制的将没有在狂奔中翻覆的5门跑车带入路旁,准备射击的阵地。
而道路两旁的稀疏树林里,地面更松软,射击视野树木阻碍多,并不适合炮兵作为射击阵地,即使想找更多固定火炮轮子的垫脚石都困难。
狼字营的士兵也算船慢好调头,听到后面枪响和爆炸声后,再看到疯马狂奔,早就让开了道路中间,被疯马群踩踏冲撞的并不如狮字营的那么多。
此时,让过疯马队重新集结返回冲锋,气喘吁吁也终于狂奔2里坡路冲到了上来。
就在狮字营管带举旗要下令发炮的时候,狮字营炮兵阵地位置前后不知多少个点的埋藏炸药炸响了。
轰隆隆的连续爆炸过后,狮字营管带已经被炸翻重伤,副管带接过令旗,下令发炮,依然有4门火炮打出了炮弹,但也因为爆炸后的震动,歪了方向,炮弹在坡顶上稀稀落落的几个远近不同的点爆炸。
狼字营的先锋官立即按下了指挥刀,狼字营官兵迅速半跪俯身在道路两边,等待继续冲锋的指令。
狮字营副管带亲自督催各炮再次校正炮位,一阵忙乱后,鹰字营终于发出了攻击的排炮,虽然也只有4门炮能正常使用,但4发炮弹一齐在坡顶边缘爆炸的效果也非常震撼,坡顶一线掀起一片尘烟。
狼字营先锋官命令前队各十名洋枪兵从道路两侧向坡顶攻击前进,第二梯队各20名间隔20步跟进攻击。
前锋攻击过程坡顶已经没有还击了,狼字营先锋官与狮字营副管带摆了摆手,狮字营副管带知道没有必要再发炮了——坡顶的土匪应该是已经跑掉了。
铁山在鹰字营居中位置向着省城开进,突然接到后队被袭击的信报,心急如焚。
他马上下令,鹰字营原地待命,狼字营返身支持狮字营攻击土匪——打跑即可,返回省城仍是优先任务。
等了半晌,后方传来消息,土匪已经被打跑了,鹰字营损失不小,只有5门火炮可以拉回,剩余4门已令撤回长安县的团练负责后继拉回维修。
狼字营基本没有损失——这是铁山失望中的满意结果,毕竟回城里大炮暂时用不上,但足够的步兵是不可或缺的。
等狼字营再次下坡跟上鹰字营的队伍后,铁山继续带队向省城南门进发。
不想意外再次来临——鹰字营的马队快要走到草长坡坡上时,一阵隆隆的爆炸从坡顶响起,再撞到路两边看似杂乱实则形成渠型导向的大小石块后,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坡道滚了下来。
这些爆炸因为不在道路中间,所以并没有对鹰字营马队造成直接伤害。
但爆炸声中已经焦躁不安的马匹,面对自坡上滚滚而下的乱石乱了阵脚,马匹躲避滚石的跳跃、逃避,使骑兵失去对马匹的控制,马匹的冲撞和被滚石砸伤马腿后的混乱,立刻产生更大的混乱效果。
骑兵掉下来的失控马匹率先转身向坡下冲去,随后更多马匹跟着返身下冲,而鹰字营后跟随上坡的狼字营步兵,来回奔跑爬坡、本就已经精疲力竭,再被马匹冲撞,同样发生前后冲撞混乱。
铁山的亲兵队反应够快,几名亲兵立即下马,用盾牌构筑成一个尖角向坡上的分水式防御阵式,无论是滚下的石块还是止不住脚步的马匹、骑兵,都自动的被防御阵式分开左右向坡下冲去,而铁山被裹在亲兵队核心、还能在护卫保护下紧紧的靠聚在一起,躲过了混乱波及。
铁山气的牙根痒痒——两轮袭击,根本没见到敌人的面,就耽误了大军至少一个时辰,还伤了预估至少百人以上的伤亡。
等坡上不再有滚石下来后,铁山带亲兵队冲上到草长坡坡顶平地,命各营管带把各营官兵带上来、集合队伍后进城——他可不能把那些丢盔卸甲狼狈的士兵带进城去丢人,自毁士气。
集合完毕,铁山不得不更新命令——狼字营留一百兵丁在草长坡上扎临时营地,各营受伤官兵一律在临时营地驻扎,等待从省城加派医师集中救治。
其余士兵,整肃军容,再按行军顺序进城。
时已正午,长长队伍的剿匪大军终于也算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省城。
此时,铁山的内心是非常沮丧的。
出城剿匪时,他带出去了三个营的兵力,虽然狮字营只带了一半的九门大炮出去,但鹰字营和狼字营却是满员出征的。
现在,一千二百人的绿营兵进城的只有6-7百人,还有城外约2百名伤兵和守卫的一百清兵,四分之一的折损却没换来一个真正土匪或乱党的头颅。
最让他头疼的,是之前乱党偷袭攻击各县,还从来没有使用过炸药。
而爆炸恰是南方乱党最擅长使用的手段,这次返城被更多的爆炸偷袭,证明南方乱党已与本地劫匪合流了。
好在,进了南门瓮城之后,虽然铩羽而归,但铁山终于不再担心大队再被袭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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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衙门里,汪雨正对着被连夜召集来的各位下属大发脾气。
“关中富庶,北塬和秦岭贫瘠,这些情况前朝就有,但自闯逆之后,陕西再无巨匪横行,怎么这股土匪就能在几个月内危害到这般程度?
现在居然搞到省城里来了,你们这些本官视为手足的各级官吏,就没有事先察觉么?就拿不出解决办法么!”
汪雨骂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余光扫了眼站在武官队尾的曹俊青,欲言又止。
曹俊青自己心里知道,相对于那些被骂的同僚,他的业绩还算不错的——毕竟交上来近万两银子的剿匪税,足以忽视杀了多少人或搅了差不多所有商户的事。
但在场官吏几乎全部比他品级高,他只是因了巴图鲁的封号才有资格站在队尾。何况他对官场规矩还不熟悉,这时就算汪雨直接骂他,他也打算先缩头忍着不吭声。
就在大家都噤没冷场之际,“铁将军到!”的通报声自院外传了进来。
汪雨收拾起怒容,拿起桌上玉明发来的指令,转身向外去迎铁山。
铁山大步流星的走进大堂,看都没看两边分列挨骂的官吏,直接冲汪雨一拱手:
“情况如何?”